这座已经废弃许久的工厂掩藏在山脚之下,背面被高耸的山林挡住大半,曾经被爆炸和火焰所产生的灰尘熏黑的墙面裸露在没有任何遮掩的天空之下,偶尔的雨将黑色的外墙淋成斑驳的模样,看上去比过去更加陈旧。
早上还晴朗的天空在午后忽然阴沉下来,阳光全部被厚重的云层遮挡住,让整个城市都变成了暗淡的冷色调。风刮过,卷起带着土腥和灰尘味的潮湿空气。
被铁丝网和一圈圈刺绳围绕起来的大片平底上耸立着数间厂房和高耸的排烟管道,里面一半都在之前的爆炸当中坍塌,变成了堆积在一起的建筑废料。
大门有打开过的痕迹,里面较为隐秘的地方停靠着几辆并不常见的越野车,再加上靠近大门的位置残留的些许鞋印上特殊的印痕,接到消息后很快赶来的武田大二完全可以确定就是这个位置。
“苍介。”男人在大门位置绕了一圈,才重新退回工厂边地势较高的位置,冲着已经从车内出来的那人点头示意。
作为第一批赶到的人,在接到消息后的松田阵平等人赶来之前,安室透和伊达航就先将工厂外面的情况探查了大半。
&ot;武田警官。&ot;末光苍介回应道。以两人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面的情况来说,他原本应该在招呼前说一句“好久不见’,但是最近这句话的出勤率实在太高,除了这些曾经教导过他的老警官外,连曾经差不多每天都能见面的同事在他经历了长达几个月的疗养后都能称得上是好久不见,这句话说得多了,就不想再说了。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这位曾经给自己上过队长特训课的前辈,开门见山的哑声道,“厂房的情况我已经发给你了。”
&ot;嗯,刚才我看过了。&ot;武田大二的目光在对方毫无生气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之后才移开目光,低声回应道。
他上一次见末光苍介还是好几年前,那时候已经在总务处干了十几年的武田大二被拜托去给一个警校刚毕业三年多的特警做什么队长特训,他推拒了好几天,在被往训练场“赶’的时候还准备开溜,只感觉让一个毕业没几年的愣头青去带sat二队不是瞎扯淡吗。
等武田大二终于被拖进训练场时已经比原本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里面那人仍然站得笔挺,听见动静后只是微微抬头,朝门口看了过去,训练服完全勾勒出了那人挺直的腰背,黑色碎发下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在训练场内大开的灯光中比以往更加明亮,折射出的色彩能将人烫伤。
现在这双曾经让他只看一眼就打消了一切顾虑的眼睛已经完全暗淡下来,仍然能折射出光来,但是那些光芒都被里面沉淀的东西影响成暗淡的色泽。
武田大二看了一眼就心下难受,脑内又闪过视频里春日川咚吾的模样,只能转开头,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手机上面详细的工厂信息上。
&ot;他应该在那座厂房里。&ot;男人眯起眼睛搜寻了一圈,终于确定了位置,他所说的那处厂房已经在之前的事件中坍塌了一半,另一半却仍然固执的耸立着,坍塌没有让他的表面露出更多可以供人随便进出的“便捷通道’,反而让唯一的大门被完全压住封死,变成了一口密不透风的铁桶,“…那些家伙是怎么进去的&ot;
松田阵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很快在天台位置找到了通路,爆炸的坍塌的同时让一处排气筒从上半截的位置拦腰折断,正摔在不远处还算完好的建筑物上,成为了连接两处天台的唯一通路。
他因为那些雇佣兵大费周章把人通过天台带进铁桶里的行为扯出一个冷笑来。
“你先带小队进去探路,确认安全后让第三小队沿着路线进入03号厂房,从天台过去,里面都是雇佣兵,过天台时留一队在后方拦截。&ot;武田大二迅速策划好了营救路线,用对讲机对和他们一起赶来的营救队伍说道,同时自己打开后备箱翻找出了自己刚才并没有穿戴上的装备,准备和第三小队一同进去。
这个行动和被从爆炸物处理班拉来帮忙的两个警察还有这个工厂的第一发现人都没什么关系,贸然加入其中还会打乱总务处原本的节奏,几人只能暂缓下来,将让人不安的焦虑感努力压回去。
萩原研二深吸了口气,拉着自己幼驯染往后走了几步,低声安慰道,“行了,位置找到了,人马上就能救出来。”
松田阵平看了他一样,想让他听听自己现在说话声音抖成什么样子了,明明自己也担心害怕的要命还反过来安慰自己,但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ot;呦。&ot;离武田大二那边更远的地方,熟悉的车被里面副驾驶座上的人放下了车窗,伊达航探出头来冲两个从上午开始面色就难看的要命的好友招了招手,驾驶座的安室透也转过头来,看向了他们。
&ot;等着签保密协议吧。&ot;几步走到车辆旁边,萩原研二小小的开了个玩笑,就是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反而像是刚被相恋十几年的女朋友甩了一样。
现在周围没有其他人,冲矢昴在从后备箱取出轮椅后就暂时离开了车辆附近,给这几个人腾出了小片空间来。安室透听着自己好友的话,连忙摆了摆手,开口道,“你还是别说话了,声音抖的都听不清楚。”
萩原研二冲他苦笑了一下。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有太多负面情绪的人,这位王牌警官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虽然因为之前自信过头了被松田阵平狠狠制裁过,但是无论是对于任务还是属于自己的责任,他一直坚信自己绝对可以肩负并且顺利完成,只有面对自己这位好友的时候,或者无论春日川格吾还是飞鸟雾……都让这位王牌警官感觉到让人难以承受的无能为力。
很多时候这种私人的倾向和选择会和男人选择这个身份起就必须肩负的责任和使命拉拽撕扯,他知道无论是自己也好,松田阵平也好,又或者是春日川咚吾和自己其他的所有好友也好,在遇到这种事情时也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后者。
萩原研二在那艘快要被炸毁的游艇上选择了去救船舱里的人,只是目送走了自己被割破喉咙生死不明的朋友,在飞鸟雾坠入火海时甚至没有片刻犹豫,来不及细嚼失去的茫然和痛苦就迅速带着旁边的孩子和女孩们逃出了火场。现在,因为不能影响他们的搜救工作,他也只能在自己好友深陷的工厂外等待着。
男人一次次收紧自己垂在身体边的手,又一次次松开
,这种无力感反而比任何失去或是遗憾的痛苦来的还要缓慢而密不透风,像是捕捉空气的细网。
萩原研二低低喘了口气,将手搭在了一直沉默着的松田阵平肩膀上。
他知道自己的幼驯染的想法大概也和自己一样,或者他比自己经历的事情还要更多一点,半长发的男人一时说不出任何能够细微缓解气氛的话语来,只能像是旁边那人一样安静的看着工厂位置,等待着最后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