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欧阳只好坐回去。
“先生要出门?
“出去几天,反正你们隔三差五地游行,也上不了课。”
“我没有去,不想。”
“如果你从来没去过,建议你去一次,再决定想不想去。”
唐真想了想:“今天我会去。”
欧阳笑了:“再见。”
唐真却没有就走的意思:“先生什么时候再上课?”
“你想上课?”
“我想先把书看了。”
欧阳微笑,有这样一个学生,始终是老师的愉快:“你想看的书吧,很多东西先生教不了,靠自己悟。”
唐真忽然有些脸红,点了点头。欧阳听见身后那双大脚板的扑腾声,微笑变成了苦笑。
“痛快痛快!这回你瞧我能跑多快!”四道风嚷嚷着。
唐真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那车已经带着欧阳飞奔,欧阳百忙中回身,唐真正怔怔地看着自己。街道从身边退去,他的注意力立刻被路边那家名为“小食”的店子吸引住,店门半开半掩着,看不出思枫在不在其中。
“能不能慢一点?”
“你不是很急吗?你整个脸上都写着,你很急,被鬼追似的。”
“请你慢一点,拜托!”
“跑开啦,刹不住脚啦!”
虽然未必见得稳,但确实很快。欧阳只能在那种磕磕碰碰中尽量抓紧了车把,眼睁睁看着思枫所在的地方从视线里消失。他有些颓然地坐下来,看着街道从身边掠过,左侧人们正把此地的名店满江楼布置成一座披红挂绿的彩楼,右侧高昕一帮学生带了两馍头的两辆黄包车,在街道上张贴着新的抗日标语。老馍头看见四道风,拉拉小馍头,老早就恭谨转身:“四哥早!四哥好!”
四道风一串怪笑,像是在给欧阳解释:“那是个马屁精!”
“四道风你给我站住!”高昕喊着,可四道风已经跑没影了,高昕甚至没看清车上坐的是谁。
何莫修若有所思地对那个车影犯着嘀咕:“我昨天给他装传动链了吗?”他脖子上仍挂着相机。
“干活干活,是你自己要来的!”高昕没个好脸,一刷子一刷子地给何莫修手上的标语刷着糨糊。
四道风一气把欧阳拉到北郊。城外的路往北看不到头,路边阵地上的军队已经撤了,只留下四五个稀稀拉拉的兵。四道风往地上猛跺了一脚,那辆疾驰如飞的车停了下来,欧阳也差点被这个过于猛烈的动作颠下车。
“美死了!这通跑,酒劲全出去了!”他扒了外套,如刚出笼的馒头一般冒着热气。
欧阳苦笑,他并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怨言都吃进了肚子里,他从口袋里掏着钱:“你确实很快。”
“我是不是喝多了?你看我像不像喝多了?”
“一点也不像。”
“我得再跑一趟!今儿又要游什么行,人多了就跑不开了!你上来,我再拉你一趟!”
欧阳吓了一跳:“不了,我到地方了。”
“不要你钱!”
“好意心领,多谢。”欧阳合了合计,“你空车跑更痛快,就别带我这包袱了。”
“没劲,不过你这人还行,以后有事找我吧。”他掉转了车头又运脚如风。
欧阳看看那个无缰野马般的身影,又看看沽宁城清晨中潮湿带雾的城郭,盼望多年的离期终于在望,但他忽然发现这并不是让他多振作的事情。
守备军远远地嚷嚷:“喂,你要进就进,要出就出,别跟那块待着!”
欧阳最后看了一眼那羁留三年的地方,提了自己的箱子,掉头走开。
戴帽子的那个假欧阳走过长巷,两特务在后尾随着。他迅速转过巷角,那里有一辆邮政脚踏车。他脱下身上的长衫,长衫下露出一套邮差服装,接着从邮政车的包里拿出帽子改变自己的发型,再粘上一点胡子,最后换下了鞋。他刚把旧鞋放进包里,两特务就在巷角出现。邮差的手从包里伸出来,拿着一封信,他对照地址敲路边人家的门,无人答应,他把信从门缝下塞了进去。两特务从他身边走过,特务甲很注意地打量他,尤其是鞋。邮差骑车离开,特务对着空荡荡的长巷,他们丢失了自己的目标。
特务乙有些沮丧:“跟丢了,两个人不够,咱们该再调人。”
“有人给你调吗?从重庆调人过来,你不怕抢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