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回到客栈,阿九用屏风挡住了窗,屋里光线很暗。地上的水痕已经干了,被他们打翻的灯盏和茶壶以及满地的衣物都被处理干净了。床头燃着熏香,丝丝缕缕的青烟带着安神的味道,让人昏昏欲睡。陆望递给阿九一锭银子:“让店家准备热水和吃食。”
阿九应声出去。
陆望走到榻边,苏鹤整个身体陷在薄褥里,露出半张白玉般的侧颜。他坐在榻边看着苏鹤一动不动,看着那浓密的睫毛在眼窝撒下阴影,看着那不知为何而紧皱的眉头,庆幸之余更多的是自责。
苏鹤突然翻动身子,低喃着呓语。陆望倾身细听,那几个简短的字音却很快消散。
“阿珒,你说什么?”陆望说得很轻,似是在自言自语。他伸手在苏鹤眉间轻抚,苏鹤身上不正常的潮红已经退下去了,额头依旧烫得惊人。陆望察觉不对,起身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
阿九很快会回来,他不能离开。
苏鹤额头渗出细汗,陆望不敢掀褥子,只能用帕子一遍又一遍地擦着。阿九拿着粥回来,热水备好后,陆望让阿九去请大夫。
苏慎和苏疑来时,大夫已经离开,阿九拿着药方去抓药了,房里只剩陆望一人。
苏慎将食盒放在桌上,问道:“寒尽没事吧?”
陆望头也不抬:“没事,只是睡着了。”
两人看出陆望情绪不好,也没有多说。
半晌,陆望问:“三哥怎么处置唐家人的?”
苏疑道:“唐有怀和唐巢斩首示众,斩首之前绑在衙门口的柱子上示众三日。其余作恶之人流放佷州。”
苏慎沉声道:“唐家父子在建安郡仗势欺人,横行霸道,城中百姓积怨已久,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唐有怀身受重伤,怕是没有几日可活。”
陆望眯起眼睛:“就这样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瑾之问之,你们回建安王府再仔细查一查,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陆望捏紧拳头,“尤其要仔细盘问那个下药的小厮。”
苏慎蹙眉:“小舅舅是觉得还有其他人参与了这件事?”
陆望眸似寒潭:“唐有怀为什么知道来给我们倒酒的一定是他找的那个人?”
苏疑与苏慎对视一眼,苏疑起身道:“那我们先回去,小舅舅,你好生照顾寒尽,晚些我们再过来。”
风吹得窗户噼啪作响,陆望绕过屏风,才发现云层堆积,天色暗沉。风卷着地上的落叶走走停停,路上行人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陆望将窗户关上,很快,雨滴打在房檐的声音传进屋里。陆望低声道:“寒尽,下雨了。”
苏鹤似乎听见了陆望说话,睫毛扑闪两下,睁开了眼。
陆望瞬间大喜:“寒尽,你醒了?”陆望坐在榻边,伸手去握苏鹤的手,刚碰到他,苏鹤却条件反射般将手指往回缩。很小的一个动作,陆望却捕捉到了。手僵硬地顿在原处,黝黑的眸子霎时黯淡无光,又瞬间被恨意席卷。
苏鹤皱了皱眉,突然撑起身子扶着床沿干呕起来。陆望想伸手又不敢靠近,只能无措地看着苏鹤,心跟着揪紧。
恶心的感觉消失,苏鹤才渐渐回过神来。陆望倒了杯水递给他,苏鹤盯着陆望一动不动,陆望只好柔声道:“先喝水,再吃点东西。大夫说你有些发热,一会儿还要喝药。”
苏鹤一把推开水杯,往陆望身上扑过去。
水杯落在地上,清脆一声响。陆望被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苏鹤要做什么,但他丝毫未动。
没想到苏鹤只是抱住他,抱得很紧。
陆望迟疑一瞬,回抱住苏鹤,心口的石头落地。
他呼出一口气,喃喃道:“寒尽,对不起……”
苏鹤只是抱着他,没有说话。
阿九端着药进来,陆望松开苏鹤,让他喝了些水,又喂他喝粥。没喝两口,又全部吐出来。
陆望有些担心,让阿九去找大夫。
苏鹤却摇头:“不用,我没事。”
陆望将碗放下,给苏鹤擦嘴。苏鹤看着陆望小心翼翼的样子,无力地笑了一下:“归程,我真的没事。”
说罢,他看到陆望脖子上有一道抓痕,微微蹙眉,伸手去拉陆望的衣领。
陆望侧身躲开,“我去把药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