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盛元十年春,昭南山阳,苏氏别院。
树荫花丛中鸟鸣声时有时无,深深庭院中读书声声声入耳。
苏穹看着做课业的几个孩子,心中甚是欣慰。想着下次见到兄长和嫂子,应该能交差了吧!
散学后,苏穹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打盹儿,此时阳光正暖,微风撩人,他宽大的袍子洒落在地,每一寸褶皱都带着自由。
身和心,都是舒畅的。
当然,如果能忽略墙角那棵玉兰树上传来的阵阵爽朗笑声,和假山旁龇牙咧嘴的叫骂声,那当真是岁月静好。
苏穹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无奈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石阶上,斑驳的光影下,一只小手行云流水,落笔生花,那棵玉兰树和那顽童的笑脸便成了永恒。而一旁的黄衫女童悠然的翻着《诗经》,时而蹙眉,时而展颜,看得认真。
苏穹略一思考,拍了拍手,朗声道:“孩子们,过来。”
树上的陆望将手中的弹弓藏在腰间,三两下便跃下了枝头。假山旁的苏慎放下手中的自制的小鱼竿,揉着额头嘟着嘴起身。阶上的苏疑和苏临意分别放下画笔和书卷,同时走下台阶。
很快,四个小孩儿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了苏穹身旁。
陆望穿着窄袖青衣,头发束得高高的,干净又利落,他挺着小身板,问道:“苏三哥哥,怎么了?”
苏穹看了看陆望脏兮兮的脸蛋衣襟,又看了看苏慎额头上的红痕,微皱了皱眉,声音依旧温和:“阿北,你是长辈,怎么能欺负小辈呢。”
陆望理直气壮道:“苏慎明明可以躲开的,他偏不躲,就等着我被责骂。”
苏穹看向苏慎,苏慎一脸无辜:“昨日覃师父还夸赞小舅舅的射术精湛,又准又快,我可躲不过。”
苏穹知道这两小孩儿一向如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动手的知道分寸,受伤的也总是转眼就忘了。苏穹哀叹一声,苏家的小家猫遇上了陆家的小恶犬,该被欺负。
苏穹起身,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他背着手,故作老成道:“为师有一问,想问问你们。”
苏疑才八岁,稚嫩的声音响起:“三叔叔请问。”
“咳…”苏穹纠正他,“教学时,请叫先生。”
苏疑乖巧,立马改口:“先生请问。”
苏穹道:“你们生来便得以父辈庇佑,衣食足,生无忧,就算一生无为,庸庸碌碌,也可富贵长安,为何我会要求你们勤学苦读,以先人之知,润泽其身呢?”
几个孩子敛了神色,认真思索起来。
待斜阳隐于山头时,苏临意脆生生地说:“花开有时,叶绿有期。恒不变以万变,富贵不长久,学问乃永恒。”
苏慎说:“孰可忍满院杂草?皆望芝兰玉树生于庭。
陆望说:“鹰当搏击长空,不可居与檐下。虎当震啸山林,怎能受困于穴?大男儿志在四方,怎能甘做檐下燕?”
苏疑说:“望古观今,方知前路,明心之所向,晓心之所往。”
苏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半晌,笑道:“不错,安身立命之本,在己不在他人。哎呀,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啊,颇有为师之风范。”
他甚为满意地点点头,教出如此优秀的学生,明日必须给自己休个假。苏穹做好打算,移步往庭外走去,“走吧,吃饭。”
穿过回廊,见苏尚牵着一个四五岁小童迎面踱步而来。苏穹一把抱起小童,转了个圈,在那软糯糯的脸上亲了一口道:“小朔儿,三叔叔带你去吃饭。”
陆朔抬手擦了擦脸,胖乎乎的小手攀着苏穹的肩膀往后张望着,问道:“小叔叔呢?”
苏穹不满:“小朔儿真没良心,我不是你叔叔吗?”
他看向苏尚,打趣道:“看见了吧,这小白眼儿狼,养不熟,还嫌弃我。”
苏尚笑道:“小小年纪就如此凉薄,小朔儿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