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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第1页)

这个问题,当下的情势也不容苏回答。

“我想她——你那位夫人——就算她人不正派吧——也是个——挺漂亮的女人吧?”

“要说的话,她还够漂亮的。”

“比我漂亮,那没错啦。”

“你跟她完全是两码事呀。这几年我一直没见过她……不过她总是要回来的,她们这类人向来是这样!”

“你对她这么甩手不管,也太少见啦!”她说,故作讥讽,实则嘴唇颤动,喉头哽咽。“你,还是个信教信得诚的人呢。你那个万神殿里托生为人的神仙——我是指你称之为圣人的那伙传奇人物——知道这件事,该怎么样替你打圆场呢?哪,要是我干了这样事儿,那可就不一样,我根本不当回事,因为我至少没把结婚当圣礼。你那套理论可跟不上你实践那么进步哟!”

“苏呀,你一想当个——十足的伏尔泰,嘴就跟刀子一样厉害!反正你怎么待我,都随你便!”

她看见他难过到那种地步,心也就软下来了,眨眨眼睛把眼泪眨掉,然后带着个伤透了心的女人的得理不饶人的气势说:“哎——你——想到求我爱你,就应该先把那件事跟我说才对!在火车站那回子之前,我还没那样感觉呢,除了——”这回苏可是跟他一样悲伤起来,虽然她极力要控制自己的感情,还是不大能奏效。

“别哭啦,亲爱的!”他恳求着。

“我——没哭呀——因为我本来就——不爱你呀——倒是因为你对我——不信任哪!”

市场外面的广场完全把他们遮住了,他情不自禁地把胳臂伸到她腰那儿。他一刹那的欲望反而做成了她振作起来、借题发挥的机会。“不行,不行!”她板着脸往后一退,擦了擦眼泪。“既然口口声声咱们是表亲,这么一装腔作势就透着虚伪啦;不管怎么着,是表亲就没门儿。”

他们往前走了十多步光景,这时她显得镇静如常了。裘德却让她刚才那下于弄得要发狂。要是她没来那一套,随便她怎么样,他的心也不会那么痛楚,其实她那样的表现无非一时冲动,因为她也跟别的女人一样,受不得半点委屈,所以才大发脾气,要说是女人,本来在所难免;可是她这人心胸宽、度量大,凡事一经多方考虑,是不会苛求于人的。

“你当初办不到的事,我才不怪你呢。”她说,破涕为笑。“我哪儿会蠢到那个份儿上呢?我是因为你先前没跟我说,才怪了你一点点。不过,说到底,这又算得了什么。咱们本来就不该凑到一块儿,就算你生活里没有过那个事,还不是一样?”

“那可不行呀,苏呀,咱们不能那样哟!那件事只能算个障碍!”

“你忘啦,就算没那个障碍,也得我爱你,想做你的妻子才行哪。”苏说,口气既严肃,又宛转,心意到底如何一点没露出来。“再说咱们是表亲,表亲联姻总不是好事,何况——我已经跟人订了婚啦。至于说咱们还照以前那样一块儿出出进进,我看周围的人也饶不了咱们。他们对两性之间的关系看得太狭隘了,她们把我从那个学校开除了,还不足以证明吗?他们的哲学只承认以兽欲为基础的两性关系。说到强烈的男恋女慕,那本来就是个广大的感情世界,情欲无论如何只占个次要地位;他们那些人有眼无珠,根本不通。那是谁的领域呢?是维纳斯·尤莱尼亚①的!”

①旧历中夏日为6月24日,英国有此风俗。

她能这样旁征博引,滔滔不绝,说明她已经神完气足;分手以前,她已照常一样顾盼神飞,应对从容,意态欣欣然;对于和她年龄相若、性别相同的人的态度固然不免有所挑剔,可是一经反思,她还是宽大为怀,不再计较。

他这会儿也好从容自在地说话了。“有好几个理由不许我仓卒行事,才没跟你说。一个我已经说过;再一个一直不断地影响我——我命里不该结婚——我属于那个又古怪又特别的家门——那个生来不宜结婚的怪种。”

“哦——谁跟你这么说来着?”

“我姑婆。她说咱们福来家的人结婚总没好结果。”

“这可奇啦,我爸爸先前也常跟我说这样的话!”

他们站在那儿,心里都让同样的思想占据了,且不说别的,就算假设吧,那也够丑恶啦。因为万一可能的话,他们结合到一块儿,那不是要颠倒错乱到了极端可怕的程度——一个盘子里盛着两道苦菜吗?

“哦,这说来说去毫无意义!”她说,面上故作轻松,内里其实紧张。“咱们家那些年选择对象都挺不吉利——就是这么回事儿!”

于是他们装出来自己已经想开了的样子,刚才那些事没什么影响,他们仍旧是表亲、朋友和热情的通信人,见面时还会亲切愉快,哪怕比以前见面机会少了也没关系。他们在深厚的友情中惜别,然而裘德看了她最后一眼,不免心里打鼓,因为就在那阵子,他还是揣摩不透她的真心实意到底如何。

第三部 在麦尔切斯特  第07节

一两天后,苏的信到了,犹如一阵摧毁万物的恶风猛撼着裘德。

他还没看信的内容,先一眼瞧见了她的签字,是她一本正经写的姓名全称,不简不缩,她从头一封信起,向来没这样用过。

我的亲爱的裘德:现有一事奉告,谅你得悉后当不为意外,不过你难免顿生速度加快(铁路公司的火车用语)之感。费乐生先生和我很快就要结婚,约在三四个礼拜之后。你当然知道,我们原意是先要等我完成进修,领到文凭,并且如有必要,能以协助他教学,此后再办结婚之事。但是他慷慨表示,既然我已不在进修学校就读,似无再等下去之理。这实属他的美意,因为我确实由于一时不慎,致遭开除,处境十分困难。

给我道喜吧。务必记住我要你这样做,不得拒绝!你的亲爱的表亲

苏珊娜·弗洛仑·马利·柏瑞和

这个消息对他真是五雷轰顶;他吃不下饭,口干舌燥,拼命喝茶。过了会儿,他就去上班了,也跟所有碰到这类情况的人一样,大声发出苦笑。万事万物似乎都在跟他作对。然而他又自问:可怜的姑娘不这样,又能怎么办?他觉得自己就是痛哭流涕,也于事无补。

“唉,苏珊娜·弗洛仑·马利呀!”他一边干活一边说。“你可不知道结婚是什么滋味哟!”

上回他醉醺醺跑到她那儿去,逼得她订了婚,难道这一回因为他对她讲了自己结婚的事,又逼得她走这一步吗?不错,说不定还有实际的和社会的因素促成她的决定。不过苏才不是个重实际、使心眼的人哪。他不能不认为,是他吐露的秘密对她是如此意外,因而她才在盛怒之下,给费乐生的并无把握的请求开了方便之门,并且要证明学校当局的谰言纯属无稽之谈,像一般履行婚约那样,跟费乐生仓卒结婚是顶好的办法。实际上,苏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可怜的苏呀!

他决心扮演侠客角色;为给她撑腰,一定要演得淋漓尽致。不过他还是有一两天没法接她的请求写信表示良好的祝愿。而这会儿,他那可爱的小宝贝儿却耐不住了,又来了一封信:

裘德:你愿不愿为我主婚?我在此地别无他人能像你办这样的事那么方便合适,因为你是我在此地的唯一已婚亲属。即使我父亲的态度好了起来,有这么个意思,实际上他也不肯办。我在祈祷书里看过结婚仪式中一节,无论如何总得有主婚人在场,我觉得真是出洋相。据那上面印的仪文说,我的新郎是按他的意愿和爱好选中了我,可我不是选中他。是某个人替我做主,把我交给了他,我就跟一头母驴或一头母羊,或者别的什么家畜一样。啊,教会的使者哟,敬祝你对人的见解那么超群迈众哟!可是我又忘了,我无权再返你玩啦!——永久的

苏珊娜·弗洛仑·马利·柏瑞和

裘德一咬牙,亮出了英雄气概,回信说:

我的亲爱的苏,我当然给你道喜,当然也当你的主婚人。我提个建议,你现在既然没你的住所,你就从我的住所,而不是你的朋友的地方,出门子吧。我认为这样做比较恰当,因为如你所说,我是你在世界上这块地方最近的亲人哪。

我不懂何以你在信末签名用那么一种又新鲜而又郑重得肉麻的方式?的确你至少还想着我一点点呢。——永远是你的亲爱的

裘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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