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严冬,荀彧多年的腿疾又犯了,更糟糕的是南方的湿气比北方更甚,所以他只能缠绵病榻,哪里都不能去。曹操见荀彧久病不愈,便先率领大军去攻打孙权,只留了个小厮在这里照顾荀彧。
曹操的所作所为,让荀彧伤透了心,以前自己生病,曹操总是嘘寒问暖,今日他竟将自己如敝履一般丢弃。荀彧住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小屋子里,那个小厮每天会在窗户口放些食物,荀彧只好撑着从床上下来拿食物,他暗想着这一切定是曹操有意作践自己。漫长的冬天才刚刚开始,没有环儿的体贴照顾,让他一个病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简直是生不如死。
荀彧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他脸上的胡须僵硬、凌乱,完全看不出一丝美男子的样子。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如此屈辱过,过往的风光画面,挨个在他眼前闪过。他很少自己流泪,只有看到夕环难过的时候,才会跟着她落泪。可是,今天这个大汉的股肱之臣,在异地他乡,竟忍不住流下眼泪。
但是,他不能消沉,他知道许都城里有人在为他担心。那里有他最爱的女人,还有他的骨血,那可是他一生的牵挂。想到这里,荀彧登时鼓起了求生的意志,他看着窗台上好像有一个盒子,便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步步走到它的跟前。
作者有话要说:
☆、未能其志
荀彧靠在墙上,颤颤巍巍地打开了那个盒子,他以为里面会是什么东西,不曾想里面居然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空盒子。荀彧随手便将盒子扔在地上,很快他就意识到曹操以空盒子赠给自己,是说自己于他再没有利用价值。
窗台的那一角,好像有个小瓶子,想来那便是□□了。真要谢谢曹操啊,他对自己考虑周全,连怎么死都想好了。
“我荀彧一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陛下,臣愧对陛下厚恩,臣一心想着匡扶汉室,想不到臣竟是成为亲手葬送大汉王朝的人。我空有王佐之名,最后竟不知所佐的王到底是谁!”
荀彧费力地旋开瓶盖,依稀能够看到里面红色粘稠的液体。他想着与其在这里被病魔折磨死,还不如来个痛快。
“不要,文若不要。”耳边居然回想着夕环的声音。
“环儿,我们夫妻一场,奈何情深缘浅。下辈子,我再加倍补偿你。”荀彧含着泪喝了下去。
窗外的雪花越飘越大,很快就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尺,看来今天的阳光是不会出来了。
夕环忽然觉得心慌不已,按说荀彧替陛下劳军,来回左不过半月,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他的身子不好,况且军队向来条件艰苦,千万别发生什么意外啊。
她去书房点起了一枝香烧了起来,或许借着这种香气,她便能减少些心里的不安。连日来昼夜忧思,她几乎从未睡好,很快她就在清新淡雅的荀令香中安然入梦。恍恍惚惚中,荀彧一袭白色布袍,翩然出现在夕环眼前,他来跟自己道别,他说自己太懒了,以后教粲儿读书写字的事怕是完成不了了。
夕环想说,文若,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不要你做。
荀彧只微微笑着,转身就不见了。夕环伸手去抓他,不料碰到了薰着的香,微弱的小火心,着实将她烫醒。后来,外面忽然狂风不止,将博山炉内的香火一下子就吹灭了。那一缕香烟,也渐渐随风远逝。
不久,许都城里挂满了白旗,可是在这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它们根本就不惹人注意。直到那日,门口隐约传来众人哭泣的声音,夕环才忽然明白了什么。棺材落地的声音,特别地响,几乎让她崩溃。
她看着老泪纵横的曹操,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是不是你害死了文若?他于你有功,你为何这般对他?”
曹操哭得更厉害了,他早就知道冲儿一死,她与自己恩断义绝,如今荀彧一死,更将自己视若仇雠。
“不要再惺惺作态了,你眼里早就容不下他,他如今死了,岂不是随了你的意?他已经辞官,无论你做什么,文若都不会指责你,你为何还要对他起杀念?”夕环随手拿起长倩的剑,就刺向曹操。
边上的随从,立刻护住曹操:“保护丞相。”
“放开,让她刺。刺完,我让她抱憾终身。”曹操想到自己珍爱一生的女人,最后对自己拔剑相向,不禁心如死灰。
夕环的剑,毫不留情,直勾勾地刺向他的喉咙。曹操伸手抵住剑刃,掌上殷红的血顿时顺着剑锋滴在了地上:“我之所以杀他,不是因为他反对我称王,而是因为他私自将你藏匿。我早就说过,可以放你走,唯独你不能和他在一起,偏偏你就是不听。”
“既然是我惹怒了你,你何不杀了我,杀文若做什么?他并没有藏匿我,而是我铁了心要跟他。”夕环暗暗用力,剑离曹操的喉咙又近了一些。
“快放开我父亲,不然我让荀粲陪令君同去。”曹丕要挟道。
“娘,就是这个坏人,他又开始欺负粲儿了。”荀粲说着就哭了起来。
“曹丕,你敢伤了粲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母子。粲儿别怕,我们到黄泉一起找你爹。”
“圣旨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尚书令君荀卿,劳苦功高,鞠躬尽瘁。朕尝感荀卿之德,数与后语,荀君之正,数百年来,一人而已。朕闻卿之弃世,夙夜难寐,如断手足,几不欲生。今追封荀君为太尉,谥号曰敬,举国同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