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一只手紧拉住车窗,一只手攥着紧裹住李岩的被子,李岩被她拽的伸不出手,裹在被子里荡秋千一般。雨滴敲在车顶的声音,好象更响了,车子剧烈的颠簸,让李岩几乎没办法倾听外面的声音。
“大小姐,前面有能避雨的地方!一会儿就到。”孙容的声音比刚才尖细,雨已经下的很大了。
李岩刚要松口气,车子猛的一颠,车顶上发出声刺耳的断裂声,雨水倾泻而下。
玉树扑上去挡在李岩身上,可这哪是她能挡得住的,倾泻而下的雨水几乎眨眼间就把车厢里本来就潮乎乎的被子褥子淋了个透湿,李岩干脆将被子扔开,玉树已经全身湿透,李岩离全身湿透也就差一线时,车子猛往前一冲,停了,车顶的雨也停了。
几乎同时,车门从外面拉开,孙容淋的比落汤鸡更惨,“大小姐……”孙容看着车里的惨相,一句话卡了片刻,“先下车吧。”
李岩扶着玉树下了车,孙容看着冻的哆嗦到站不住的李岩,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大小姐冷成这样,这会儿应该立刻升起一堆火,暖身子,烤干衣服……可是,他们这会儿离京城不能算远,这样的平原地带,漆黑的雨夜里有一堆火,也许几里、十几里外都能看到,他不敢冒险。
“让人生……”玉树的话没说完,就被李岩拉住,“生火太招眼了,我没事。”
“多谢大小姐体谅,实在是……”孙容看着李岩,后面的解释有些说不下去,李岩有几分痉挛的攥着玉树的手,打断孙容的话道:“天黑,想办法让人查查这是什么地方,安不安全,雨大,别塌了……”
“挺结实,不会塌的。”玉树转头看着四周,“好象是一间破庙,盖在树下,那棵树真大,大小姐,那边角落没风,也许能暖和点,我们去那边。”
李岩已经冷的有点儿迷糊了,被玉树拖到整间庙里最完好的那个屋角,缩在角落里,迷迷糊糊中,想到裴清,要是她冻死在这里,应该十分符合裴清希望她死,又不想沾上任何责任的希望吧。
“去找些生火的木柴,把车厢顶拆下来,挡住两边……”孙容一迭连声的吩咐,他心里其实还在游疑不定,不是因为生了火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而是……爷的心思,他还是能看出一星半点的……可这会儿为什么要生火,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李岩背靠着墙角,一小堆火被拆下的车顶和车厢板挡着,热气围在里面,连后背都能感受到,李岩哆哆嗦嗦解下外面的衣服,示意玉树不用管,她只烤她自己的衣服就行,这会儿,她们两个各烤各的衣服,才是最优选择。
孙容递了一小壶黄酒,两块饼和几块咸肉给玉树,玉树将黄酒放到火堆旁烤热,和李岩一替一口,就着咸肉一口一口喝了酒。
半壶酒下肚,又勉强吃了大半块咸肉,李岩顿时觉得从外往里都暖透了。侧耳听了听外面还在狂暴的风声雨声,挪了挪坐好,闭上了眼睛,玉树看着李岩闭上眼睛,往她旁边挪了挪,凝神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狂风暴雨中的大树,安静的出奇,一片一片苍青的叶子,将狂风暴雨挡在了外面。远处有星光隐约,暴风雨后的晨曦,一片莹晶……
李岩睁开眼,摸了摸已经烤干的衣服,一边慢慢穿上,一边低声和玉树说话,“雨快停了,天也快亮了,冰天冻地。”
离李岩不远的孙容,这几句话听的清清楚楚,看着亮光隐约的屋角,有些怔忡,这位从小长在多云山庄,突然一切皆通了的李姑娘,身上的诡异之处,比他以为的还要多……
天快亮时,雨果然停了,到天亮时,已经是一片冰天冻地,李岩那辆车,车顶拆下来,车身也拆了当了烧火柴,好在玉树骑术相当不错,李岩和她一匹马,夹杂在众护卫群中,一路往前,倒比有车时还要快一些。
这一走又是一整天,到天黑透时,总算出了京城地界,再往前赶了十几里路,住进了小镇上一家客栈。
李岩痛痛快快泡了个热水澡,换上孙容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干净衣服,出来坐到炭盆旁,喝着杯热茶,只觉得象在天堂一般。
在客栈洗澡换上衣服,再吃了顿热乎丰盛的饭,李岩就上了孙容重新找来的大车,接着赶路。
到第二天中午,车子停到河边一只半旧的大船旁,李岩上了船,掀帘进舱,抬头就看到了裴清。
船舱里很暖和,裴清一件天青长衫,正坐在榻上写着什么,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只示意李岩坐。
李岩环视了一圈船舱内,和外表的不起眼不同,这间船舱里算得个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两角半人高的黄铜熏炉散发着暖意和清新的香气,裴清坐着的榻上,榻几两边,一边放了一块雪白的毛皮,她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的皮。榻前,一边放着只圆凳,一边放着把扶手椅。
李岩瞄了一圈,走过去,坐到了裴清对面,接过金豆奉上的茶,一边抿茶,一边更加仔细的环顾四周。
“给陈爷送去,越快越好。”裴清很快写好,折起封好,烫上火漆,递给金豆,转头看着李岩微笑解释,“陈炎枫不放心你,让我接到你,立刻写封信告诉他一声。”不等李岩答话,裴清眉头微蹙,带着几分心疼,“你脸色很不好,也就两三天,你好象瘦了。”
“还好。”李岩低头看着双手里捧着的杯子,“我的身体你知道,能这样已经很好了,这次能死里逃生,多谢你。”
“姑娘言重了。”裴清微微欠身。
“不算言重,比死里逃生更可怕,要是不从宫里出来,死大约不会死,可是被关起来一辈子,那还不如死了好,关在四方小院里,坐一辈子牢,那还不如死了好。”李岩话里有话的接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