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纳吓坏了,他半扶半抱地把公主从地上弄起来,借着她身上的微光向前看去——无数人影出现在甬道深处,他们面无表情,脸色惨白,像大理石雕像一样安静,像幽魂一样令人不安。
“体会死亡。”凡妮莎气若游丝地在雷纳耳边说,“他们让我们体会死亡。”
雷纳扶着公主转身就要往回走。
“不,”凡妮莎无力地摆手,“我们答应过格娄卜奶奶帮她实现最后的愿望,机会只有一次,不能掉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体力正在恢复,“我没事。我已经厌倦了逃避,我要走下去。”她沿着甬道的斜坡向下走,滑了一下,差点跌倒,却又稳稳地站住,回过头来看着雷纳,“你可以选择留下。”
雷纳皱眉看着凡妮莎的背影,她的后背挺得笔直,表露出她的信心,还有公主的骄傲。那是由强大的精神力量生出的自信,由王者的自尊生出的高傲。
弓箭手大步跨过公主的身旁,把她护在自己身后。
数不清的苍白灵魂朝两个人涌来,铺天盖地,令人窒息。
第一个鬼魂钻入脑海的时候,凡妮莎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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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雷纳怎样用身体为凡妮莎遮挡,还是有越来越多的鬼魂扑进公主的身体,它们好像对可怜的姑娘格外感兴趣,偶尔有几只融入雷纳的身体,也只是让他稍微僵硬,并没有引发多大精神伤害。
胸口不断翻涌,心脏狂跳不止,血光和惨叫在凡妮莎脑中交织穿梭,各种死亡令她应接不暇,如临地狱。她背靠石壁,浑身哆嗦,胡乱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发出痛苦的哀鸣。凹凸不平的石壁被幽魂的轻微晃动映得鬼影憧憧,如同邪灵无声的狂笑。石壁之间渐渐露出那条甬道,两个人机械地迈动脚步,艰难地向未知的黑暗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一天。
鬼魂的数量仍不见减少。后来,凡妮莎被他们冰冷的手触碰之后只出现短暂的抽搐,像打了个很长的寒战,脚步却依旧朝前挪动。渐渐地,凡妮莎发现,鬼魂当中大部分是成年男子,高的,矮的,英俊的,丑陋的,年轻的,年老的,干净的,邋遢的,而且大都死于刀剑之伤,他们穿着破烂的鞋子和破烂的衣服,手中没有什么武器,只有镰刀、开锋的锄头,或把石块用皮索绑到棍子上制成的简陋的锤子。
凡妮莎在经历了脑袋被砍成两半的死亡幻觉之后忽然问自己: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把死亡展示给我看?
一切都在她提出疑问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所有的声、光、血、影都不见了,他们走出了鬼魂的围攻,地面上出现了另一扇门。
“哼,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快进来吧。”一个瓮声瓮气的苍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伴随他的是吱呀的开门声。凡妮莎与雷纳对视了一眼,很难理解地面上的门应该怎么走进去。但一切就那么随意地发生了,他们迈步跨过门槛,耳边呼地一响,身体转了个180度的大角——他们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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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悖论赌局
魔法师的密室里乱糟糟地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口袋和箱子,门边的几口袋芥末膏、大蒜粉、艾菊、罂粟、火焰草和其他不知名的药材,差点绊倒虚弱的凡妮莎。架子上、地板上,到处都堆着五花八门的魔法工具,几乎没有立脚的地方。
一个身材矮小、年纪很大的老头从一堆散落的卷轴里抬起头,瞪大戴着酒瓶底眼镜的老花眼,“你们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接着他看到了凡妮莎胳膊上的六芒星形的伤口,恍然大悟,“哦,是格娄卜那个老妖婆派你们来的!”魔法师特伦特厉声说道,他合上正在看的书,跳下椅子,凡妮莎这才发现他有多矮,一只鹅伸直了脖子也比魔法师高半码,现在,这只鹅正甩动着短胳膊走到自己脚边,气愤地抬头仰望着自己,“她还找来了王者之血!难怪你们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来到这儿了。”
“什么?”凡妮莎被彻底弄晕了,“什么‘难怪’,难怪什么?”
“鬼魂!”魔法师叫道,“那些鬼魂,是这辈子为你而死的鬼魂。”他跳上梯子,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小瓶儿,摇了摇,打开瓶盖凑近两个年轻人的鼻子根,让他们每人嗅了一下,力量立刻回到了他们身上,两人看起来都容光焕发,丝毫没有刚才万鬼缠身的狼狈。
凡妮莎震惊了,不是因为魔法师的药水,而是那些鬼魂。她没认真数过它们的数量,但她知道那一定不是个小数目,未来的某个时候,将会有那么多人因我而丧命,他们都是被我害死的!
凡妮莎不由自主地抓住雷纳的胳膊,尽管嗅吸了恢复药水,这种震撼也还是令她站立不稳。
魔法师还在嘟囔着,“……最讨厌就是你们这些公主啦、王子啦,整天没事找事,不是想要强力魔法,就是想知道自己的未来,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利用。”他斜眼看着摇摇欲坠的凡妮莎,“臭老太婆派你们来偷水晶球,都许给你们什么好处了?”
凡妮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雷纳托着她的肩膀,替她用摇头作答。
“什么也没给?哼,上了年纪的人真是越来越吝啬。”他自言自语地说,浑然不觉自己也是一个头发花白、牙齿掉光的老头儿。“你们回去告诉她,水晶球我已经派了别的用场,无论如何不能还给她,再说,愿赌服输,她怎么还有脸来偷呢?”
“愿赌服输?”凡妮莎被这句话吸引,渐渐回过神来。
“来之前格娄卜没告诉你们?”特伦特瞪着大小不一的眼睛,“哼,也是,这么丢脸的事她怎么会跟你们说——我们用魔法卷轴和咒语互相攻击,输了的就要把最厉害的法器送给对方。”
“可是这不公平!”凡妮莎抗议,“你是魔法师,而格娄卜只是预言家,她的那些魔法都是用来保卫家园的!”
“错。”特伦特闭着眼打断公主,“我是组合魔法的人,我本身可不产生魔法。”
“组、组合?”这个词好古老,只有史前人类才会用得到,在他们的一种名叫“化学”的魔法课上。
“对,我的魔法是组合魔法,把咒语和卷轴组合起来,形成一个新的魔法。看那儿,”特伦特洋洋自得地指着两个年轻人进来的门,门框正中镶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晶石,看不出材质,但切割精细,质地清澈通透,“我把格娄卜的水晶球和幻术门组合在一起,结果就形成了你们刚刚走过的死亡通道,是不是很奇妙?”
“不,这太残酷了,而且没什么用处。”凡妮莎面无表情地看着魔法师。这个老头的脑子被魔法卷轴烧糊了吗,在自家密室外设置机关陷阱也就罢了,非要搞出这么多花样让人生不如死。
“你没明白,通过这些通道的筛选,我能知道哪些来访者是洁净的,哪些是污秽的和来找麻烦的,这样能大大节省我的时间。陷阱门会自动回绝我不想见的人,将他们送回原处,而那些有缘人最终都会到达我的宝藏密室,就像你们俩。”小老头凝视着凡妮莎,“死亡通道的事我很抱歉,对那些鬼魂我无能为力,它属于水晶球的预言范畴。有些人通过的时候什么也不会遇上,有些人则会迷失在里头,或是畏缩不前,直到魔法失效被送回出发地——另外八扇门也是这样。”
“也是用抢来的魔法物品做的?”凡妮莎不无讥讽地说。
“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