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把煮热的年糕重新送上来,伏传坐在席上吃了两口,他不大爱吃这东西。
素姑又带着保姆把刚睡醒的婴儿送了过来,伏传洗了手看了看孩子,那小孩脸上的伤已经长好了,及时敷上了焕肤膏,居然没有留下半点伤痕,小小的婴孩居然会认人,看见伏传就蹬脚,似乎十分激动高兴——伏传也觉得挺好玩,谁不喜欢被欢迎呢?
“他虽然有点臭,也还是挺可爱的。”伏传对谢青鹤说,“因为他是我弟弟么?”
几个保姆都忍不住笑,素姑笑道:“我们小郎君不臭,我们小郎君洗干净了,香香的。”
素姑一直称呼谢青鹤作小郎君,现在抱着那个小婴儿也是一口一个小郎君,还夸赞那小婴儿香喷喷的,谢青鹤感觉有点怪诞,问道:“你今日回家去,没问问纪父,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伏传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去找常夫人是有正经事,谁记得这个啊?
“他的命是大兄保下来的,不若大兄给他起个名字?”伏传也不觉得陈纪有资格给他起名。
这孩子被陈纪从母体中剖出,只充作了恐吓逼迫常夫人的道具和牺牲,眼见孩子满脸鲜血口无声息,陈纪就把他当垃圾似的丢在了地上——但凡陈纪有一丝慈爱怜惜之心,也不会把“死”去的孩子随手丢在冰冷的地上!
谢青鹤摇摇头,陈纪活着,陈起也没有死,没有堂兄给堂弟起名字的道理。
“既然是隽弟的兄弟,暂时叫三郎吧。”谢青鹤让素姑把孩子抱了下去。
屋内下人很懂事地退了个干净。
“已经把话递到了。现在守在门口的都是利叔相识的府卫,只买阿母几分面子,根本不听陈纪安排。就算有人想撺掇他去跟姑父闹妖,门口就进不去。不过,以我看,陈纪也没有那份胆识。”伏传说。
“他自然是不敢。不过,有时候身不由己。”谢青鹤说。
“我也不是很明白这一点。陈氏入主相州近百年,就算詹麒麟曾是相州太守,现在也没留下多少知交故人了吧?为什么大师兄这么担心有人会趁机兴风作浪?”伏传囿于年纪身份,接触不到太多相州事务,他也没有承继陈隽的记忆,对整个世界的了解,多半来自于后世度过的史料记载。
所以,他是真的想不通这件事。
为什么陈起总是把詹玄机带在身边?陈起去前线打仗,要詹玄机陪着出谋划策。陈起在相州为陈敷守丧,也要詹玄机陪在在东楼主持政务。现在詹玄机独自回了相州,大师兄还特意让他去告诫常夫人,要常夫人守好门户,不要节外生枝。
——詹玄机有什么可忌惮的呢?
人走茶凉这句话不是说笑,没有绝对的利益掺杂其中,谁肯冒着失风被杀的危险另起炉灶?
“上回去城外骑马,路过城西的时候,咱们在庙前的茶摊歇过脚。你知道那是座什么庙?”谢青鹤突然问。
伏传已经没什么记忆了,努力想了想,试探地问:“城隍庙?”
谢青鹤不禁失笑:“这是什么时候?城隍庙六百年后才有香火。城西那座庙是上卿庙。”
“上清……上卿?那是相城伯詹桓的庙?”伏传真有些吃惊了,“相州百姓祭祀相城伯?祖父他也准许么?”
詹玄机的祖父詹桓一代猛人,官拜一品上卿,宰辅玄帝十一年,贤名广播。
相州是詹家祖地,詹桓在秦廷当宰相的时候,玄帝把相州封给了詹桓,詹桓则认为外姓实封是乱国之本,坚辞不受。后来玄帝仍旧将詹桓封为相城伯,虚封不实罢了。
“那时候相州就在祖父手里,秦廷就算想实封,也得看祖父乐不乐意吧?”伏传说。
“记在纸上就是一段君臣佳话。实际上是玄帝想用相城伯的封号,挑唆詹家攻打陈家,詹桓不肯当玄帝的马前卒,坚辞实封相州一事。老百姓也听不出这里边的凶险,只知道詹桓是忠君护国之贤臣,又听说他做了上卿宰辅,权势甚大,等他死了,玄帝一番吹嘘,百姓就开始祭祀了。”谢青鹤说。
玄帝是埋钉子的老手,詹桓至死都没有埋回相州,玄帝就让詹桓的儿子詹麒麟,在秦都遥领相州太守之职。而且,玄帝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詹麒麟,彻底把詹家绑上了秦廷的战车。
不过,詹麒麟比詹桓放得下身段。玄帝在世时,詹麒麟就跟陈敷眉来眼去,玄帝崩逝之后,詹麒麟就把儿子詹玄机送回了相州,还让詹玄机娶了陈敷的大女儿。
身为秦廷帝婿,詹麒麟尚有夺回相州的心气,架不住他与大秦公主所生的儿子不争气。
——詹玄机不喜欢打打杀杀。
单从名声上讲,詹麒麟完全无法与陈敷相比,陈敷这人草莽得特别接地气,相州百姓都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