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玄机已经让陈氏扶着坐了起来,满脸茫然:“你们俩……这是……?”
此时天寒地冻,詹玄机被伏传扒开衣服检查伤口,被褥衣裳都不裹身,风一吹就冻得瑟瑟发抖。
陈氏连忙给他拢上披风,小心翼翼地问道:“隽儿,这是……好了吗?能不能找个避风的屋子再说话?还需要些什么?……真不用神婆来帮手?”
屋子里还躺着两个婢女带着毒血的尸体,陈氏张罗着把詹玄机搬回隔壁暖室,门帘厚厚地盖下,下人端着火盆鱼贯而入,屋子里很快就变得温暖如春。
谢青鹤与伏传这时候才喝上了暖汤,跟詹玄机叙述前事。
伏传准备了很多解释,比如,他怎么会解巫毒,他怎么会画符……哪晓得詹玄机根本没问。
“把刺客的尸体,交给小郎君。”詹玄机吩咐道。
詹玄机遇刺这事非常微妙,詹家并不十分信任东楼,刺客的尸体就一直拖拖拉拉不肯交给府卫,连带着府卫想要清查此事,也只能到詹家来询问调查,詹玄机还不许这批人离开自己眼皮底下。
现在詹玄机终于答应交出刺客尸体了,也是交给小郎君,而不是东楼或府卫。
“那两个女婢是我家人,并非市井采买。着人去把她们的家人抓来。”詹玄机又吩咐。
陈氏突然流下泪来。
伏传上前坐在她身边,问道:“姑母,为何哭泣?”
陈氏抹了抹泪,并不肯说哭泣的理由。
詹玄机叹气:“那两个女婢并其家人,是温阳公主所赐。我本不欲亲近,阿舍贤惠,几次劝说将她二人安排在屋内服侍。”他不大方便有些费力地拉住陈氏的手,“你是好意,难测人心。”
这又是一场人伦惨剧了。
温阳公主是詹玄机的母亲,她给儿子送美婢,陈氏为了表示大度,只能全力配合。谁能想得到,婆婆送来的这两个婢女会有问题呢?
“姑父身边得仔细清查一遍。巫毒诅咒之事,实难防备。”谢青鹤说。
詹玄机幼年在秦廷都城长大,他来相州时年岁已长,带来相州的家人也都是秦廷出身,里面不乏温阳公主府的下人。这么多年来,这批人都没出什么问题,可谁又能保证他们真的不出问题?
“我会安排。”詹玄机有些倦怠,强撑起精神,又问道,“有一事请教。”
“姑父客气,请讲。”谢青鹤说。
“我所中之毒,与彩云琉璃所中之毒,是同一种毒?她俩是自行服毒身亡还是被人毒杀?为何她们死得那么快,我又能撑到你与隽儿到来?这毒究竟是怎么下的?”詹玄机问。
“毒是同一种毒。此毒见血封喉,若淬于外伤处,顷刻间就会致命。姑父应该是含服或嗅入,毒性发作比血行慢了许多,症状也比较平缓——若是我与隽弟晚来半个时辰,姑父会在梦中逝去,找不到毒发的迹象。”谢青鹤解释说。
“这毒究竟是怎么下的……我也说不好。比如我要用毒杀人。”
谢青鹤突然看向侍立在墙角的婢女,纤细稚嫩的指节在桌上敲了敲。
与此同时,那婢女突然七窍流血,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陈氏见状心生不忍:“丛儿……”
话音未落,那女婢手忙脚乱地将浑身上下拍打了一遍,啪嗒有个东西从她怀里掉落于地,她异常矫健地跨步远离三尺,一把抹去眼角的鲜血,冲着谢青鹤冷笑道:“你倒懂行。”
陈利与詹玄机的心腹卫士詹仇已经先后上前,将她围住。
伏传离她比较近,走过去把地上的毛巾捡来开,打开一看,是一串色彩斑斓的珠子。
“我懂不懂是两说,你肯定不大懂。看见隽郎在庭中借寿,以北斗刑紫微,你还敢安之若素地进来奉茶听消息,该算你艺高人胆大呢,还是不知者无畏?”谢青鹤反问道。
“那又如何?”女婢两只手就像是翻飞的蝴蝶,拉扯着鬼魅的手势,“你们都喝了我的鬼酿。”
伏传低头嗅了嗅那串珠子,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模样:“大兄都把这串欲色珠放在你身上了,你觉得谁会中你的圈套?……呕,能把玛瑙红宝弄得这么臭,你也是个人才……”
那女婢才突然惊醒过来,看着伏传手里的珠子:“臭?怎么会臭?!”
她霍地转身瞪向谢青鹤:“你……做了什么?!”
“这珠子不是你的。”谢青鹤看出了这女婢的虚弱与无知,“你从哪里得来?”
詹玄机突然放下手里的茶杯,用漆盘盖住。这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詹玄机缓缓摇头,说:“茶杯里有……蛇影。”
伏传上前一步拿起他的茶杯,噗地将茶汤洒在女婢脚下。
杯子里方寸间的蛇影瞬间放大,几条栩栩如生的蝮蛇在屋内游走,吐着蛇信。
陈氏十分怕蛇,见状尖叫一声,哭道:“詹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