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上官时宜就坐在榻边,握着白芝凤的手,“你就慢走一步又如何?”
白芝凤一路上确实遭罪,主要是连日骑马,娇嫩的屁股和大腿都受不了。偏偏这痛苦也不好意思对任何人说。这会儿躺在榻上都感觉还在马背上颠簸,整个人散架成一百零八片,片片都不靠拢。
“凤再也不离开郎主半步了。”这是白芝凤的血泪教训。谋主哪儿能离得开主君?
上官时宜亲昵地拍了拍他憔悴的脸,心疼地说:“先生就在这里歇半日吧。有事明日再议。”
白芝凤跑得挺快,主要是表明立场。跟他同行的王督、褚瑷等人早就骑不动马了,陈家的谋士稀里哗啦丢了一路。东楼议事俱是合议,陈起很少单独问策。白芝凤对此也没有异议:“叨扰家主。”
跑得散架的白芝凤往殿前一瘫,夏赏送了汤水来,他才吃两口就呼呼睡着了。
上官时宜轻声叮嘱道:“好好服侍。”
所有下人都跟着屏住了呼吸,惟恐惊动了正在沉睡的白先生,只管屈膝俯首应诺。
沈俣当然也不好意思再拉着上官时宜喝酒唱歌跳舞,叙礼拜别之后,上官时宜将他送出殿门,特意叮嘱陈箭,要提灯牵马将沈俣送回家去,沈俣走的时候明显非常开心。
伏传偷偷给上官时宜竖了两根小小的拇指。
“没穿衣裳就跑出来了。”上官时宜顺手把伏传拎了起来,丢给谢青鹤,“别冻着。”
谢青鹤熟知伏传的修为境界,倒不担心小师弟冻着。不过,人都被师父丢怀里抱着了,干脆就就这么着往偏殿回去。夏赏派人来提灯照明,伏传不大好意思,示意了一下,谢青鹤不肯放手,他就挨近谢青鹤怀里,伸手挂住了谢青鹤的脖子。
回到偏殿之后,伏传瞅着四下无人了,才跟谢青鹤窃窃私语:“论演戏,就我最差。”
谢青鹤微微一笑,道:“这才到哪里?明天再看。”
次日。
青州的随军幕僚奉命到紫央宫议事,青州将军安莹与青州长史沈俣列席旁听,白芝凤以谋主身份主持合议。众人坐齐之后,上官时宜才从门外走进来,身边跟着三个人,分别是少君陈丛,隽小郎君,斐小郎君。
少君正式出现在合议现场,这本该是今天最震撼的一件事,其重要程度甚至超过了今天的议题。
谁都知道,秦廷新天子驾崩没什么好商议的。真要有什么动作,兵贵神速,陈起早就决断了,哪里还能按捺到今天?今日的合议是为了恢复幕府的运作,从不正常的休假中清醒过来。
偏偏项斐也出现了。
陈丛是陈起唯一的儿子,或早或晚,他迟早都会进入中枢,参与决策。众人重视归重视,今天在合议时看见了谢青鹤,却不会特别震惊。
真正让人震惊的是项斐的出现。
项斐是已故大将项兰的独子,被陈起所收养,说是要当亲儿子看待。
——家主就真的把项斐带来合议现场了?亲儿子来了,养子也一碗水端平?
在场大多数人与项兰都是旧识,关系好或不好,随着项兰救主战死,一切都成为过去。当他们看见项斐穿着素衣,风度翩翩的出现在屋内,所有人都生起一股由衷的唏嘘与感动。
在朝不保夕的乱世之中,死后依然能够保证妻荣子贵,就是最大的心安和保障。
有项斐顶在前面,谢青鹤与伏传就波澜不惊地坐在了上官时宜身边。
和伏传想象中紧张严肃的氛围不同,合议还没开始之前,大家都在聊闲天,屋子里嗡嗡响。
夏赏带着奴婢来送蜜浆酒水,坐着聊天的人都是东倒西歪,连一向最讲风度的白芝凤和今天早上才赶到的王督都躺在席上——骑了太多天的马,腰和腿实在支不起来。最让伏传瞠目的是,安莹带了两个品级比较高的副将来,那位陈副将把脚翘得老高,居然就舒舒服服地抠起脚来……
有人喝水,有人吃东西,有随军幕僚击磬清堂,屋子里才逐渐消停了下去。
白芝凤躺着主持合议。
在场还有许多人不知道秦廷新天子暴毙之事,白芝凤才说了此事,屋子里又嗡嗡响。
伏传不禁跟谢青鹤小声议论:“这要是在山上,都罚去跪经了。”
谢青鹤把一盘子剥好的盐水花生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多吃少说。
伏传果然听话,只管低头吃花生米。
项斐悄悄注意着他俩的动作,也学着伏传抱了一碟子盐水花生,不紧不慢地往嘴里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