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听了,点头答应了。
自打母亲去世,女儿福荣已经几年没回娘家了。见三弟到家里来报丧,初听吃了一惊,马上又犹豫起来。想想当初母亲发丧时,在母亲的灵床边,自己曾和父亲对骂,说了一些过格的绝情话,也发过誓,说永远不再蹬娘家的门。
这些年,虽说有时,她也曾有过后悔,但一想起自己曾发过誓,便真的咬紧牙,不再回娘家。
眼下父亲死了,三弟又亲自来报丧,要说她听到噩耗,心里一点不难过,那是假话;可你要说她像当年,听到母亲去世的噩耗那样伤心,这也不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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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福荣为自己回不回去奔丧的事犹豫的当口,丈夫的一句话,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好歹是倷爹,这辈子,他能死几回呀?”丈夫边说边去套车,回头嘱咐道,“赶快收拾收拾吧!连孩子也一块儿带上。”
晌午,女儿福荣一家回来。
女儿心里,到底对父亲还有些芥蒂,来到父亲的灵床前,也不像一般人家的儿女那样,赶快跪下哭灵,她只是站在父亲灵床边,盯着灵床愣愣地看着,脸上略有一丝的戚憷。
老海怪平日,和孩子们相处得挺僵,如今驾鹤西去,孩子们心里,也并没有多少难过。
老大性格倔犟,且有些木讷,自然不会在父亲的灵床前,做出些略带夸张的哭灵举动。
老二其实最会做这方面的表演,只是这会儿,他更上心的,是大哥腰间那枚父亲柜门的钥匙,便也没在父亲灵前做出什么表率。
老三更不用说了,他一直对父亲生硬拆散自己和于丽华的婚事耿耿于怀,这种忌恨,抵消了他对父亲去世的伤感,自从得知父亲去世,他还一滴眼泪都没掉过呢。
替吴家操办丧事的大明白,这几天在吴家忙碌时,总觉得有些不大对路,感觉吴家这丧事办得,不太像丧事。
眼见死人的女儿回来奔丧,却不在她父亲灵前大哭一场,便有些看不过眼,走到福荣身边,低声劝道,“孩子,哭几声吧,哭几声吧,好歹和倷爹父女一场,没有恩情,还有人情,没有人情,还有骨血情呢。
“哭几声吧,孩子,不管早先和倷爹有什么过节,这会儿哭几声,把心里那些怨气,数落数落也好,让倷爹走了,也知道他有哪些不是。哭几声吧,孩子!”
经大明白一番劝解,女儿福荣果然浮起一丝悲戚,就势跪到灵前,干嚎一声,“爹呀!你可算走了!你这辈子,在俺妈跟前,干过多少丧天害理的事呀?
“俺妈自打嫁到吴家,就没得过好儿,穿没得好穿,吃没得好吃,受苦受累,辛辛苦苦拉扯俺姊妹几个长大,还要时不时忍受你的冤枉气,临了也没得好死,让你活活给打死了,我那可怜的妈呀!
“爹呀,我今儿个,给你多磕几个头,多给你烧些纸,多给你些上路的钱,就是求你行行好,到了那边,你就改邪归正吧,别再欺负俺妈啦,好不好呀?我的亲爹呀!”
没料想,一提起母亲,女儿福荣真的哀从心头涌,伤自胆边生,突兀伤心得无可奈何,泪如泉涌,坐在父亲灵前,拍地嚎天,哭起母亲来。
经姐姐一番哭诉,老三心里也开始不自在了,他这会儿恍然想起的是于丽华。
早年妈活着的时候,他和于丽华恩恩爱爱,两情相悦。后来妈死了,就为了每年给儿媳妇十块大洋的体己钱,父亲就硬生生拆散了他们的婚姻,把于丽华赶回娘家。而后,又和二哥串通,给他娶了一房傻媳妇回来。
想到这些,老三伤心不已,见姐姐这会儿正哭得伤心,便也坐到姐姐身边,咧着大嘴,嚎啕起来。
边哭边诉说道,“爹呀,你真的够狠呀!我是你亲儿子,早年俺小的时候,你不让俺念书,也就罢了,可俺长大后,费事巴力,娶了一房好媳妇,俺和于丽华过得好好的,可你就为了克扣儿媳妇们几个体己钱,硬生生把于丽华赶回娘家。
“当初,俺妈临走时,已经看出不好的兆头,嘱咐我,说等她死了,你不会容下我和于丽华的,让我和于丽华,不要惦着家里的财产,去投奔俺老丈人。
“我和于丽华,照着俺妈的话去做了,可是你还是不甘心,非要把我和于丽华拆散不可,硬是逼着俺哥他们,到俺老丈人家门前跪着,把俺逼回家来,又给俺娶了一房傻子。爹呀,你真够狠呀!”
老海怪的后事,原本也没引来多少邻居来吊孝,来看热闹的人也不多。没料想女儿和三胖子这一哭,却把村里人招引过来,大家奔走相告,纷纷戏言老海怪家的儿女,在爹的灵前,却哭起来了妈。
看看到吴家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大明白也觉得,吴家儿女哭得有些过格,便走过去劝道,“行了,哭两声行了,都起来吧,还有事要干呢。”
孩子们对爹去世,原本就不太伤心,只是提到母亲,才流下眼泪,这会儿听大明白过来劝说,便也就势停了哭声,从地上爬起。
老大媳妇把大姑姐扶到自己屋里,好言安慰了一番。
老三也擦干了眼泪,重新坐到灵床边,给爹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