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景从最初的混沌中清醒过来,这一次换作他被囚禁在了心海深处,许愿笺上的一字一句都化作丝线,结成熟悉的缨络,将他捆绑在最中心。
他转头看向缠绕在周身的密集的丝线,用力挣了挣手臂,却无济于事。它们那么细,却又那么坚韧,像钢索一样锁住他的神魂。
父母的念力给他打造了一个漂亮的牢笼。
他是习惯被囚的,曾经的很多世,都是薛明渊掌控着身体,他作为一个阴暗的见不得光的影子,一个会被所有人厌恶的心魔存在。
但是这一世,他明明曾经也被当做了一个人来对待,有了名字,享受到了父母亲情,他分明已经掌握了主导权,最终却还是被完全舍弃,又回到了同样的处境。
随着他的被囚,薛明渊重新掌控身体,心海里的魔影也与他一同被封,没有了重重魔影,这一片心海前所未有地空旷沉静,能一眼就看到那墩耸立在心海的誓碑。
薛沉景透过层叠交错的丝线,望向远处的那一墩誓碑,崩溃地哭泣,眼泪如流水一样滴落到绞缠在他身上的丝线上。
怎么办呢?主人,我真的好没用啊,也许永远都不能再触碰到你了。
薛沉景正当绝望之时,忽而听到一句声音传递进来,“阿湫,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有人在这设了阵,是来对付你的吗?你还好吧?”
主人?
阿意阿意阿意——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叫的是我的名字,她是为我回来的!
薛沉景倏地抬眸,漆黑的瞳孔里重新冒出点点希望,用力地挣扎起来,宛如一只被蛛网捕获的飞蛾。
他再次听到虞意的声音,担忧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之后是好长一段静默,薛沉景挣脱不开周身的细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虽然被囚住了,但他却还可以像之前那样,感知到外界的动静,还能感知到薛明渊的一举一动。
只要他冷静下来。
薛沉景停止了挣扎,闭上眼睛,渐渐的薛明渊的一举一动浮现在他脑海里。
薛沉景只看了一眼,便又气得大怒起来,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杀了薛明渊,恨不得立刻与他同归于尽。
那是他的主人!薛明渊这个狗杂种他凭什么,他怎么敢?!
心海之外,山林深处的水潭边。
虞意初初见到薛沉景双眼血红、满脸血污的样子时,实在太过震惊,根本来不及多想,便蹲下身去触碰他的眼睛。
直到那双血红的眼睛直直看向她,眼中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过分亲昵了。
她立即想要缩手。
薛明渊看出她的打算,垂睫眯上眼睛,主动倾身将脸颊送进她的手心里。
虞意手心的温度,浑身散发出来的暖意,对现在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的他来说,实在太诱人了。
即使这具身躯已经被冻得麻木,薛明渊还是能感觉到这具身躯,因为她的靠近,而从内而外生出的喜悦,胸腔里面这颗心脏,因为她的触碰,而雀跃地跳动。
他不受控制地贴着她的手腕倾倒过去,埋头靠到了她肩上。
湿润的发丝贴在虞意脖颈上,寒气顺着蔓延到了她身上,虞意僵硬着身体蹲在原地,心中犹豫不定。
她应该推开他的,但他现在看上去实在太惨了,就像一尊脆弱的正在融化的冰雕,身体在细细地颤抖,好似力道稍微重了,都能摔碎他一样。
“薛沉景,我是火灵根,青竹剑的剑火应该可以驱逐你身上的寒气。”虞意说道,最终没有选择推开他,而是试着抬起双臂,想要圈住他,运转灵力为他驱逐寒气。
薛明渊听着她的称呼,略微沉默了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此默认,默认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来接受她的这份关心。
但是与这个想法一起浮上心头的,还有巨大的荒谬感。以往,从来都是薛沉景想要顶替他的身份而活,没想到有一天竟也轮到自己产生这样自欺欺人的念头。
虞意没等到回答,以为是他已经难受到出不了声,便自作主张地收拢手臂环抱住他。
薛明渊感受到她温暖的怀抱,终究抵不过心里的那一关,低声道:“抱歉,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