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德医生怀疑地摇摇头。“如果她心里有所打算,没人会了解她想做些什么。你知道的,很有可能柯普先生就跟她的计划有关。男人是天性善妒的生物——而嫉妒可是驱使人做事的一大强力动机。雷诺克斯·博因顿或许能从他那惯性的迟缓反应中被拽出来。”
“你觉得——”莎拉突然换成了非常职业化的腔调,“我或许有机会影响雷蒙德?”
“确实如此。”
莎拉叹气。“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会努力尝试的——唉,不管怎么说,现在真的是为时已晚了——而且我不喜欢这个主意。”
杰拉德看起来被逗乐了。“那是因为你是英国人!英国人对性的态度过于复杂了。他们总觉得那东西‘不怎么好’。”
莎拉愤愤不平的反应对杰拉德医生完全没有影响。“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一位非常现代的小姐,你能率性地当众使用你能在词典里找到的最不文雅的词,毕竟你是专业人士,而且完全不持偏见!但是,我还是得重申一遍,你拥有和你祖母、母亲全无差别的种族基因。你仍然是个容易害羞脸红的英国小姐,尽管表面上来看你从不脸红!”
“我从来没听过这种混账话!”
杰拉德医生眨眨眼,从容不迫地补充了一句:“而这让你魅力十足。”
这次,莎拉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杰拉德医生匆匆举起帽子。“我先走一步啦,”他说,“免得你把脑子里的话都倒出来。”
他逃进了酒店。
莎拉缓缓地跟上。那里面看起来可真是忙碌。好几辆车载满了行李,正准备出发上路。雷诺克斯和娜丁,还有柯普先生,正站在一辆大车旁边监督进度。一个胖乎乎的翻译员正站在一旁,用相当流畅的英语和卡罗尔说话。
莎拉从他们身旁经过,走进了酒店。博因顿老夫人正裹在一件厚重的大衣里,坐在一把椅子上,等着出发。莎拉看着她,一阵古怪的感觉席卷而来。
她曾觉得博因顿老夫人满身罪恶,纯粹是邪恶的化身。而现在,她看到的是一位老人,孱弱无力,十分可怜。天生就对权势如此的渴求,渴望操控一切,但最后能做成的,也不过是一家子人的暴君罢了!但愿她的孩子能像莎拉这样看待这个人——愚蠢,恶毒,可悲,装腔作势的老女人。
猛地一阵冲动,莎拉走向她。
“再见了,博因顿夫人。”她说,“祝你旅途愉快。”
老人看着她。恶狠狠的怒气从她双眼中喷出。
“你对我相当的粗鲁无礼。”莎拉说。(我是疯了吗?莎拉想。我究竟在想什么,会跟她说这些话?)“你花了大力气,阻止你的女儿、儿子来和我做朋友。说真的,你不觉得这真是非常愚蠢、幼稚吗?你想做个令人敬畏的食人魔。但实际上,你不过是个既可怜又滑稽可笑的老太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放弃这些蠢不可及的游戏。你觉得我在这儿说这些话一定很讨厌吧,但我是真心实意的——这话可能不中听。你知道你还是能有不少乐趣的。友好一点,善良一点,真的会好很多。只要你试试,总可以做到的。”
一阵沉默。博因顿老夫人就像是已经冻僵了,无法动弹一样。最后,她终于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张开了嘴……
“说啊!你想对我说什么都行。但是想想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吧。”
她最终还是说话了——声音粗糙,语调轻松,但是极具恫吓力。博因顿老夫人仿佛毒蝎一般的双眼并没有看向莎拉,而是非常奇怪地越过了她的肩头。她看起来似乎不是对着莎拉说话,而是对着什么颇为熟悉的亡灵。
“我从不忘记。”她说,“记住这一点。我从来不会忘记任何事,任何一个举动,一个名字,一张脸……”这些话本身并没有什么,但是她的语气中蕴含的恶意却让莎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接着老夫人笑了。笑声非常可怕。
莎拉耸耸肩。“你真是莫名其妙。”她说完便转身离开,走向电梯的时候,几乎和雷蒙德·博因顿撞了个满怀。她突然忍不住飞快地说了句:“再见。我愿你过得愉快。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
她冲他微笑,笑容温暖而友好。接着便快步离开了。
雷蒙德站在那里,几乎化成了石头。他迷失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至于有个留着小胡子的小个子男人为了走到电梯那边,不得不跟他说了好几遍:
“对不起,请让一让。”
最后他终于听到了。雷蒙德站到一边。“抱歉抱歉,”他说,“我——我在想事情。”
卡罗尔朝他走过来。“雷,去接一下金妮,好吗?她又回房间了。我们得出发了。”
“好的。我会告诉她让她直接下来的。”雷蒙德走进电梯。
赫尔克里·波洛站在他身后望了他好一会儿。他抬着眼眉,头微微侧向一边,就好像正在聆听着什么。紧接着,他赞同地点了点头。走过大厅时,他看到了正和老夫人站在一起的卡罗尔。接着,他招呼过来了领班的侍应生。
“抱歉,你能告诉我那边那群人是谁吗?”
“那是博因顿一家,先生。他们是美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