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宫。
“亭欢,虽然程意只是林家庶子,不过他年纪轻轻便身居大理寺评事史,要你嫁给他,也并不辱没。”安嫔散了发髻,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梳理浓黑的长发,细长的黛眉舒展,面上一片笑意。
“林家是安氏的学生,在朝中根基深厚,如今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那林家庶子又是陛下金口夸赞风华清逸的,我为你求的这门婚事,与你极为匹配。过门之后你要孝敬公婆,敬爱夫君,万不可辱没我们侯府的门楣。”
“姑姑……”谢亭欢立在安嫔身后,清秀的面容堆满苦涩,她眼眶泛红抓住安嫔的手腕:“我不想嫁给林程意。我……”
“你还惦记东宫那位?”安嫔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也不知你究竟随了谁?谢氏怎么会有你这么没出息的人子孙。给人做正妻你不嫁,反倒要给人做妾!我告诉你,这事绝无可能。”
谢亭欢忍着眼中的泪:“做妾怎么了,姑姑不也是皇上的妾吗?父亲说先帝临终留有遗诏,将你许给了谢将军,你不也不愿吗?”
安嫔怒目看向谢亭欢。
当初她为了不去边关,抛弃谢爻臣那个武夫于不顾,设计留在宫中。
她以为有了恩宠,从此以后她在宫里能一飞冲天,可从那以后,皇上却再也没正眼看过她。
那个曾经在她幼年孤单得哭泣时,温柔地把她抱在怀中,揩去她脸上眼泪的大哥哥,甚至在她生孩子的时候也不曾来看她一眼。
皇后脾气很好,从来没有苛责过她什么,对她和孩子照顾有加。可她受不了皇后的照顾和关怀,因为那是胜利者虚伪的怜悯。
她可怜她得不到丈夫的欢心和爱。
她一直以为自己留在京城、留在宫中就心满意足,再无后悔。
可有一年谢爻臣回京述职,带着他的夫人入宫赴宴,她在宴席上看到那个她瞧不上的大老粗武夫给他夫人盛了一碗鸡汤,或许是她不吃葱花,他端着汤碗将葱花一粒一粒地挑出来。
她几乎是发怔地看着他的动作,晚上回去看到冷冰冰的寝殿,她明显听到自己的心在说后悔。
她早就后悔了,可她始终不甘自己多年来为了在宫中立足苦苦经营的一切付诸东流。
得不到丈夫的欢心,那就争一些别的,总不能所有的好处都让安灵毓占尽了。
窗棂外有一簇光影落进来,照得安嫔眼睛微眯了一下,浮光在她脸上静静流淌,她眼眸中折射出令人心骇的光芒:“如果你不是姓谢,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她的眉目显得过分冷清:“滚回去,准备做你的新娘子。若是再敢肖想不该想的,我便让你父亲打断你的腿,把你送回乡下庄子上。”
*
翌日昭蘅要去习艺馆。
早上太阳还未升起,清晨湿润的雾气让寝殿里变得有些寒凉,昭蘅却不觉得冷,甚至浑身都暖烘烘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缩在李文简的怀中。他的衣襟敞开些许,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被她依靠的那块肌肤,泛着红。
她从他怀里钻出来,把锦被上搭着的薄被掀开。李文简迷茫地睁开眼睛,看清她睡得绯红的脸,忍不住笑了下。转过身捞起帐幔,借着宫灯微弱的光芒扫了眼沙漏,见时间还早,长臂一揽,又把她抱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额头,用还未修整的胡茬蹭她的脸:“再陪我睡会儿。”
昭蘅毫不留情地坐起身来,又笑着去看皱着眉的男子,她低头看着他,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不成,今日是柳先生的琴课,他脾气不好,去晚了又要挨骂。你再睡会儿,我先起了。”
但她才赤足下了床,李文简也跟着起身,拥过被子从身后将她包裹住,低头凑在耳边对她说:“阿蘅,帮我修面。”
昭蘅抬眼看了眼沙漏,点头说好。
李文简便心满意足地放开昭蘅,让她去穿好衣裳。
或是听到殿内有了声响,莲舟便敲门进来,端来了梳洗用品。
李文简每日都会修面,保持面容整洁。只不过往日都是他自己修,他走到窗边的躺椅坐下,闭目等着昭蘅给她修面。
昭蘅挽起袖子,拈起刀片,走到他身旁,浸得温热的帕子搭在他的下巴上。
待肌肤泡得温热,她将帕子拿开,弯腰捧着他的脸,拇指指腹轻轻抚着下巴上的青茬。
李文简伸手揽住她的后腰,将人往前带了带。昭蘅卷着衣角,垂眸看向他:“怎么了?”
他望着近在咫尺间的一双眼眸,望见她眼底的疑惑,道:“站着不累吗?”
昭蘅眨了眨眼,正要开口说话,他放在腰间的手忽然用力,带着她坐在他的腿上:“坐着修。”
昭蘅惊讶地望着李文简,见他满面认真,便就着这样的姿势倾身给他剃除胡茬。
她剃得很小心,锋利的刀片贴在他的肌肤上,一寸一寸慢慢挪动,短短的胡茬和肌肤的死屑便留在了剃刀一侧。
李文简的手扶着她的腰,指尖摩挲着腰间的曲线。
“别动。”昭蘅抬手用一只手捧着他的脸,软声威胁:“再乱动,就让你顶着剔了一半的胡须去上朝。”
李文简直勾勾地盯着她,抿起嘴唇,手也安分了下来,乖乖地握着她的腰不再乱动,只面上的笑没收回去。
“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