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舟在外头等了许久也不见昭蘅起来,李文简在屋内,她又不好贸然去叫她,只好在屋外等着。
一直等到快晌午,安元庆亲自过来请人,她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扣门。
床帐半遮,稀薄的天光透过肉粉的帐子洒下来来,静静地落在熟睡的女子脸上。
昭蘅听到叩门声,猛地想起今日还有正事,抬起虚软的手将床帐微微勾起,一看天光,急忙推醒身旁的人。
昨夜他们谁也没歇着,天快亮时,她实在累得厉害,哀声婉转求他,眼角洇着薄泪,可怜又勾人。
李文简委实不忍,终于拥着她沉沉睡过去。
“主子,那头快开宴了。”莲舟轻声提醒。
“起来了。”昭蘅随口应着,忙下了榻,找出他们今日要穿的衣裳,推着李文简换上,往正堂走去。
此时正堂之上,筵席已经摆好了,只不过李文简还未过来,大家都没有动筷子。
除却在外地任职的儿孙们,国公爷这一家人齐聚府中,还算齐整。老公爷瞥向身旁空着的餐具,扭头看向安元和:“你大哥怎么请琅儿还没回来?”
安元和一时语塞,殿下向来是守时的人,今日老公爷高寿大宴宾客,他更不该迟到才是,正打算回身再派人去晏山居请人,忽然,门外进来两抹篾黄色身影。
李文简原是清癯端方之人,有仙人若华之态,那女子乌云叠鬓,披风上沾了碎雪,如雪胎梅骨、冷韵幽香,在神祇般的太子殿下身旁,不仅毫不逊色,更如美玉华章,相映成美。
“阿翁,我们来迟了。”李文简温润的声音响起,向老公爷赔罪。
“今日怎么来得这么迟?”老公爷尚未说话,刘氏便上前接过昭蘅手中的斗篷,笑问道。
昭蘅自然不能说实话,正准备扯谎,李文简拉开她的椅背,示意她坐下,一边对老公爷道:“阿翁见谅,阿蘅在猎场染了风寒,昨晚发热到天快亮才睡下,所以今日起得晚了。”
刘氏见她双颊泛红,呈现出异于常态的红色,的确是跟她素日里白白净净的模样相去甚远,顿时心生疼爱,拉着她的手道:“怎么不叫人传太医进来?就那么生生熬着?”
昭蘅连忙摇头,扯出帕子抵在唇边,刚打算开口,李文简又将话头接了过去:“在猎场就看过太医,不是什么大毛病,原本是要挪回东宫静养,阿蘅念着阿翁生辰,不肯回去。”
老公爷安抚道:“难为阿蘅有心,自己都病着还惦记着来看我,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们好了我才能好。”
这话说得昭蘅脸更红了,轻轻低下头,“嗯”了声。
李文简不动声色地捏着杯子,慢条斯理地饮了口,眼角的余光瞥向昭蘅,似笑非笑地将她看着。
觉察到身旁人的目光,她手中的帕子揪得紧紧的,但在众人的注视下又拿他没办法,悄悄从桌下重重捏了下他的手背。
他面无表情地反手握住她的手掌,手指在她掌心拂动,又惊起另外一池春水。
与昨夜的家宴不同,今日宴席上觥筹交错,热闹得近乎喧嚣。
老公爷服药不能饮酒,略坐了会儿便起身向众宾客赔罪告辞回静安小筑休息。起身时,腿在桌旁撞了下,人险些跌倒。
坐在近旁的李文简、安元庆等人立马站起相扶。
“没事,你们留下陪客吧。”老公爷揉了揉撞得生疼的腿,望向昭蘅:“阿蘅,你能送我回去吗?”
昭蘅凝视他片刻,轻轻颔首:“我送阿翁。”
出了门,他们沿着廊庑往静安小筑走去,刚拐出没多远,老公爷便侧过脸问昭蘅:“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场面很无聊?”
昭蘅轻咬了下唇,实在不知该如何回这话,只好沉默不言。
“车轱辘话我来回听了几十年,早就乏闷至极。”老公爷转过脸来,胡须花白,一双眼睛却明亮得像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像个豁达清癯的老神仙,笑了声。
阿蘅打了个喷嚏,她揉了一下鼻子,这才小声道:“他们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每年都是千篇一律的祝词,没什么新意的珍宝贺礼。
回到静安小筑,老公爷并不急着去休息,让昭蘅将他扶去了书室。
昭蘅之前到静安小筑来侍过疾,却不曾踏入书室。
这里从前是族学的藏书室,老公爷到此养病之后,就成了他的书房。室内摆放了无数书籍,一层接一层,浩如烟海。
屋内陈设简单至极,临窗放置了一张琴案,一张书案。书案上放了个香炉,正冒着袅袅香雾。
老公爷问昭蘅:“会弹琴吗?”
“会吧……”昭蘅低着头小声回答。
“去弹一曲。”老公爷说。
昭蘅望了望老公爷,小心翼翼地问了声:“阿翁,我琴弹得不好,您不要笑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