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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幕 生死(第1页)

“这是?”

“冷月案,那个使弯刀的少年。”

“这个呢?”

“河西自焚案,我没料到一个文弱书生会有勇气同归于尽。”

“列缺,虽然你带回了头颅,但其实没杀他们,对吗?”

“但凡需要我们插手的案子就已经是王法也不能判定的恩怨情仇了,既然如此,我应该自行判断,大人觉得我错了吗?”“错也不错,不错也错。”

……

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梅川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醒来时列缺躺在身边,只是他没有知觉,更不会像往日一样跟她争辩了。

敷满全身的药草使他看似一块遍布青苔的顽石,过去的十天里,她将他小心地藏在哀牢山这洞穴里悉心照料,若不是胸口的青铜令牌挡刀,他恐怕已命丧当场。可是十天过去了,身上小伤已近痊愈,本人却一直躺着。梅川猜不出他是暂时沉睡,还是会永远成为一个活死人。

“你生来就属于流浪,所以我一直担心你离我而去,但是现在这算什么?”身体留下,心却死了。梅川抚摸着列缺僵硬的脸,遇到他之前不知道自己心里原来藏有这么多琐细的情感,“列缺,你已经对世间一切感到厌烦了?干脆就当作听不见也看不到?这不像你。即便你要离开我,我也无法丢下你不管啊。”梅川伏靠在他胸口,十指相扣,行将坠落一般,一瞬希望能与他一起沉睡离去。

洞口的枯枝积雪飒飒作响,梅川警觉地持剑走去,但没看到人影。绚丽的朝阳洒满山谷,积雪融化流入河中,涨满的雪水奔腾着流下山去,天地像在剥除冰封的外壳,她心中却凄切多过往常。“你听不出我的脚步声?”梅川仰头看去,叶白站在树干上,将一些野味抛下来。“刚刚洞外有别人。”梅川不至于听错。叶白意味深长地笑道:“我知道。”谷中荡起一阵清澈的笛声,穿透孤零零的树林击在叶白心上。他细长的双眼瞥向远方,梅川分辨不出他嘴角的微笑是喜是悲。笛声婉转中饱含明媚的感情,在山谷里四处撞击,找不到出口,渐渐感觉吹奏之人开始烦恼了。梅川道:“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叶白感激地笑了笑,转过头要走。“慢着!”梅川又道,“如果你回不来,你希望我怎样处理你的尸体?”叶白四下看了一圈,指着河岸的草丛道:“就埋在这里吧。”说罢,他像猴子一样飞进树林间,借着树枝的力量从一边跳到另一边。从地上走当然更容易些,但化雪时容易留下足迹,他不敢贸然泄露行踪。

笛声越来越近,声源似乎来自半山腰,叶白刚从树上跳下来,笛声骤然停歇。桦树林交错的长枝在头顶天空中结成一张硕大的网,斑驳的阳光盈满叶白眉睫,他绷紧了神经,先闻到的是一阵幽娴的香气,慢慢转身,见茗津握着面具款款走来。

她嫣然一笑拔刀射向叶白,叶白刻意没动,刀刃掠过眉梢,扎在他脑边的树干里,将他白皙的脸皮划开一道细痕。“你如此美丽,却非要逼我动手打你,这是何必呢?”叶白问。茗津不言不语,握着匕首刺来,宛如挥着舞袖的舞姬,整个人轻盈腾空,迷惑了叶白的眼睛。叶白拨开她的手,另一只手捏住她纤细的手腕,但被其旋身挣脱。两人如海燕扑击海浪,翻滚上前,此起彼伏,一直紧紧衔着对方,然茗津的速度快得出乎叶白预料。不得不认真了,他皱着眉头展开扇子,一招不慎噼开面具,面具裂成两半掉在地上,叶白感觉到茗津骤然升腾的怒火,反手割伤她的手腕,卸掉武器,从身后死死抱住她。“叶白,你不爱我吗?”“爱,真心的。可你只是个爱权势的女孩儿,聂贞把你卖给谁,你就对谁死心塌地,我再多真心也没用。”茗津停止挣扎,回头抚摸着叶白的脸道:“那你带我走,我就是你的。”她痴痴等着叶白回答,可是叶白将头埋在她颈间,好一会儿才说道:“无数个夜晚你躺在我身边,就像现在这样,极尽温柔,却算计着怎样杀掉我,我何尝没有防备?”茗津突然瞪大双眼,口中吐出大口的浓血,难以置信地低下头,见聂贞给的匕首正插在自己胸口。匕首是藏在她左袖里的,她本想趁叶白不备杀了他,谁知被发觉了。

身侧树木摇曳,叶白紧抱住向下瘫倒的茗津,轻声耳语道:“从你为了聂贞而留在我身边的那刻起,我就必须放弃你了。我生来带着一个秘密,不敢与人亲近,为了保存这条性命,母亲狠心将弟弟作为替代品送进了梅家,梅川叫他奴。你听不懂吧?”叶白吻着她的鬓发,抽出那支玉簪,“算了,多说无益。玉簪定情,天子美人,这些我原都想给你的。”

茗津抚上叶白的背,好似安慰地拍了三下,“原谅我……”叶白不知该原谅什么。他能有多温柔,就能有多狠心,早就明白这一点还要以命试探,她输了,其实拔刀那一刻茗津就决定了,不会刺出这一刀。当年霜河冷落,聂贞将她这个贫穷女孩从路边抱起来时,她就错付了一生。

叶白将茗津埋在水边,杨柳岸晓风残月,这里有她喜欢的景致。不能立坟,便压了块椭圆形的石头做标记。恨不能,爱亦然,叶白将玉簪放回胸口,装作平静地回到山洞。

洞中不见梅川,只有列缺孤零零地躺着,叶白将头靠在他胸口静静听了一会儿,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在跳动。为何?叶白苦笑出声,既然已视而不见,为何这颗燃烧殆尽的心仍可怜地跳动着?

“严世蕃正疯了一样满天下抓你,你倒睡得安稳。我看这次通缉画像至少跟你有五分相似,若不是你被聂贞砍成猪头,一露面必然会被发现……不过列缺,你继续逃避吧,这副害怕的躲在梦里瑟瑟发抖的样子实在难看。”叶白一边盯着列缺的脸一边絮叨,原本就缺乏表情,现在更像刀刻的石雕。他这算是生是死?生死界限何在?这种无望的日子要持续到何时?不觉间叶白捏紧拳头,揪住衣领将列缺提起来,“列缺,我承认我欠你!我欠你们所有人!但你也不能这么惩罚我啊!”

无论叶白怎么使劲摇晃,列缺始终没有反应。“在黑暗里苟延残喘一定非你所愿,我成全你。”叶白甩开扇子,将刀刃对准列缺的心脏刺下去。一只手忽然抬起,大力掐住叶白的虎口,叶白一愣,但见列缺仍闭着眼。“别走……”列缺沙哑地呢喃,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喂,疯子?醒过来!”叶白急得拍打他的脸,拼命要抓住这道无端的奇迹,“我听见你的声音了!快给我醒过来!”睫毛颤动了几下,列缺慢慢睁开眼,望着叶白慵懒地笑了。然而,视线对上的刹那,叶白愕然立在原地,如被惊雷噼中。待到梅川端着食物回来时,叶白正坐在灰色中发愣。“我记得你,你是孝陵卫指挥使梅川。”列缺面对迟疑着走来的梅川露出那般善意的笑容。“列缺?”“我在。”叶白向梅川无奈摇头,令她瞬间感到被击穿。洞口枯藤随风窸窣作响,梅川不免想起十二年前初见的情景,少年列缺的身影依稀在眼前摇曳。列缺无法补赎过去,就让自己回到了过去,十二年里山高水长,竟在他心里烟消云散了。

这是一个冷酷的时代,这是一个迷失爱的时代,这是一个必须伪装才能活下去的时代。比起知晓幸福,知晓痛楚更重要。而我,灵魂已裂,想冲破幽明的呐喊,被寒冷冻结得衰落无声。让我就此沉睡,如此一来往事自然消失。假如你执意唤我醒来,希望已是一个没有铁屑味的世界,宁可你放下愤怒和杀伐,我愿陪你哭泣。

一个月后。三人携令牌跋涉至京郊的风波口,徐阶一身客商打扮,早已站在栈道尽头等候多时。连绵的沙漠孤山下一处村庄也没有,热风夹着沙石滚滚吹过,一如击打礁石的海浪般击打着胡杨和荒草,也击打着众人的精神力,于离乱中再度相逢,皆感慨不已。“将忠魂送归故乡吧。”徐阶将夏言的骨灰交到梅川手中。“大人保重,我们在江湖等候您的好消息。”梅川郑重道。

此番时机已尽,人世仍然很长,大可从头再来。等待是无可奈何的事。但再坚固的恶都会有裂隙,那就是光照进来的地方,徐阶在列缺无忧无虑的笑容里看到了那缕希望之光。列缺叼着一枝枯草站在风中,见徐阶慈蔼地看着自己,便也笑了,这一眼,仿佛光与暗不可思议地掉转了两面。梅川释然道:“如此便好。”徐阶临别叮咛:“不怨霜露,而怨春风,见盛之始,已伏衰机。”一望无垠的荒漠上掠起三行灰尘,梅川再度穿上黑色披风,一马当先奔向南方。“叶白!”列缺回头大喊。现在的列缺像一滴水,反而不像以前那么有趣了。叶白悠悠然跟在二人后面,忽见梅川将一件东西丢给列缺,转过列缺的手,又抛向自己。那是一件孝陵卫的披风,此时迎风展开,如一只奋力飞舞的雄鹰。叶白跃马接住。“生死开道——”三人策马归隐去,大漠残阳。

究竟会走向哪里呢?这天地间无尽的善恶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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