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正是陆九郎,客客气气道,“请殿下宽谅,宫门已闭,未得诏令不得擅开。”
李涪强忍火气,“宫规虽是如此,事有轻重缓急,听闻父皇龙体抱恙,忧心如焚,必须立即入宫探望,还请陆将军通融。”
陆九郎态度谦恭,毫不松口,“殿下恕罪,卑职只能依令行事,不敢擅改。”
李涪实在着急,谁知内宫何等情形,万一父皇龙驭殡天,自己却不得进入,岂不给宫内的李睿白捡了便宜。他铁青着脸厉声发作,陆九郎根本不受威吓,混不吝的打哈哈,带领一帮禁军将门守得铁桶一般,迫得他只能在宫门外干等。
直到三更过后,宫门依时例开了,李涪才得以入内。
他一路急奔到天子寝殿,见弟弟李睿在含泪亲奉汤药,天子已经缓过来,一派父子无间的暖融,随意答了句安就将大儿子挥退了。
李涪退出来,惶恐又失落的立在殿外,这一夜可谓刻骨铭心,激恨难当。
天子此次的意外不大光彩,是服药御女过度所致,经过太医急急施救,昏迷了一个时辰后醒转。尽管有惊无险,还是引动百官的忧虑,又一次提起了立储之事。
天子虽爱李睿,也知本朝例来以长子为储,一旦触及就要引起群臣相争,索性含糊以对,将奏折按了下去。
李涪自知地位堪忧,问安又不得好脸,只有去寺里为天子持斋祈福,换几句朝中孝赞。
他在佛寺里打坐抄经,商青青却如火里煎熬,受尽内监的催迫。
陆九郎根本不来南曲,她的花笺屡屡递去,只换回各种豪阔的赠礼,每次还大张旗鼓,引得众多邻里围观,宛如一个深陷的火山孝子,一干姐妹无不羡妒。
好容易等到陆九郎终于肯来,还带着三名纨绔一道,商青青精心妆扮,以最美的风情相迎,迷得几人色授魂销。
卫孜一派风流怜惜之态,“娘子要是用花笺请我,下刀子我都来,哪像陆九这般没心肝。”
高祟乐陶陶的道,“不错,还是刘兄看不过眼,咱们一道将他架来,娘子怎么致谢?”
刘骈半讽半笑,“什么陆九,如今是陆大人了,邀出来一趟都难,此次定要多灌他几杯。”
陆九郎懒洋洋的倚榻,眼眸轻佻,春情放浪,任谁一看都禁不住心跳,“我一介武夫,哪懂什么笺情趣巧,打算忙完了再来寻你,这就等不得了?”
商青青笑颜如花,手持银壶,掌心悄然渗汗。
银壶是巧匠所制,内有夹层,压着机关能出两种酒,她打算先灌醉余人,再哄着陆九郎饮药酒,方便暗中处理,口中若无其事的揶揄,“妾只怕九郎生腻,又给哪家美人勾了魂。”
众人哗笑,开始饮酒猜枚,耍闹到夜深,高祟和卫孜舌头都钝了。
陆九郎随手提壶,倒完酒掀盖一瞥,商青青慌得心头惊跳。
刘骈在一旁抢过银壶,笑道,“哪用贵人亲自倒酒,这等粗活还是让咱们来。”
陆九郎也不争,漫然道,“瞧着没多少酒了,份量倒不轻,这壶是足银的?”
刘骈一滞,随即浑若无事,“坊里的物件全是表面光,掺了铅比足银还沉,不值当入眼,娘子为你受了磋磨,还不与她多饮几杯?”
陆九郎屈指弹杯,意态轻浮,“我喝多少都行,只要青青用嘴喂。”
高祟与卫孜本已醉得扶案,闻言又哗然嘻笑起来。
商青青只得作出娇羞之态,啐了一口,“当着这么多眼睛也不知羞。”
几人正在闹腾,忽然刘骈面色陡变,跳起来拼命抓喉,目光惊恐之极。
高祟以为他噎住,倒了一碗茶递去,刘骈极力一饮,骤然狂呕出来,茶水竟成了血水,喷得地毡腥红。
众人大骇,刘骈心魂欲裂,连眼耳也开始渗血,他拼命奔出去,扎进屋外的水塘狂饮。
高祟和卫孜吓坏了,跟着追出,扯衣袖相唤,又呼喊仆人去请郎中。
外头乱成一团,屋内的陆九郎闲散的倚坐,看戏般一挑眉梢。
商青青如坠雪窟,止不住的发颤,自知已经完了,“你是如何知晓——”
陆九郎一哂,寒凉又狡侩,“我在堂子里长大,最懂窑姐的真心假意,一个寒门宫侍没钱没势,得花魁娘子倾心,哪有这等美事。”
商青青面色惨然,又看向银壶。
陆九郎扯下系帷幔的绳子,捆羊一般将她绑起,“海上贩来的货,我在岭南见过类似的,至于刘骈,我早猜到他背后有人,还想知道什么?”
商青青落下泪来,绝望之极恨,“陆九郎,你机关算尽,不得好死!”
陆九郎也不理会,将她一把甩上肩头,抄起银壶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