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也就打发打发时辰,拙劣之技,定是让皇后见笑了。”洛敏淡扫白纸黑字一眼,宠辱不惊。
“哪里,敏公主练得如此一手好字,若非亲眼所见,我还以为自个儿回到了魏晋之时!”皇后毫不夸张地赞叹,倒是让洛敏面露羞赧了,她也不加多言,只当眉眼含笑。
“未进宫时,玛法理政看不过来蒙汉文本时,我便帮着抄写,也识得了几个字,而今到了宫里,因宫中礼制,也就鲜少再碰触这些了。”
洛敏看到她一闪而过的黯然,心想她也定是极爱读书的,无奈宫中规矩,女眷无需同男子一般识得过多书籍,只当恪守妇道、遵三纲五常便足矣。而封建礼教对于女子的扼杀未能阻止洛敏读书习字,多年下来,可谓是“肆无忌惮”,就连太皇太后也拿她不得。
她是特例,也仅此一例,连冰月也不曾与她一般热爱读书!原以为在这宫中除了玄烨再也找不到同好之人,不想皇后的出现又使她心中一喜。
“不知皇后平日爱读什么书?我这儿藏了几本诗集,若是不嫌弃,可赠与皇后阅读解乏。”
“当真?”皇后眼露精光,与之前那个沉稳的皇后判若两人,活像个期待新鲜事物的小姑娘,洛敏怎会忘记,即便她与玄烨成了婚,可年龄上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女。
许是家风严谨令她不得展露真性,许是宫规森严令她只能每日拘谨……她是皇后,却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女子啊!
洛敏没有即可回答,而是直接取了两本汉文诗集交与她,“诗三百,抑或是李太白?”
皇后放眼一瞧,只见她手中的两本诗集早已褶皱不堪,想必是日日翻阅以致如此,犹记得成婚那晚,她隐隐听到皇上吟了两句太白的诗句,便伸手拿起了那本《太白诗集》,捧在手心,盯着出神。
洛敏瞧她挑了李太白的诗集,便又把《诗经》收了起来,闭了闭双眼,道:“没想到皇后与皇上一样,也爱太白之诗。”
闻言,皇后双手一顿,光洁的面颊上立即染上淡淡的红霞,她只是借当日记忆擅自揣度君心,不料确实如此,欣喜之余亦带羞涩。
“过去在玛法身边习过诗文,对李太白也略知一二,当日听闻皇上吟诵,别具意味。”皇后依旧笑着,可眸色已由浓转淡,她不由地想起玄烨那晚所吟的那首《清平调词》,虽然饱含深情,却并不是对着她抒发。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当皇上见到云、看到花,他心底又会想起谁……
屋子一时沉寂,洛敏只当她思君而心驰神往,掩住内心的酸涩,默默叫云秋收了案桌上的物什。
皇后听闻动静,忽又抬起头来将手中的诗集交与身旁的侍女保管,继而看向洛敏,没有故作羞态,只是面上泛着潮红对洛敏问道:“听闻公主与皇上从小玩在一块儿,不知对于皇上的喜好……”
洛敏不曾料到她会向自己问及玄烨的喜好抑或还有其他信息,微怔之后又恢复常态,道:“自古君王喜怒难测,我只知他平日嗜书如命,或是爱吃什么,再多的也说不上来,而这些想必早有嬷嬷告知了皇后。”言下之意,她也帮不了她。
“既如此,我也不便再叨扰公主了。”眼瞧天色渐合,皇后又见洛敏面露倦色,心领神会,便想告辞离去。
当她跨步走出寝宫门时,洛敏忽又叫住了她,徐步走上前,轻声道:“再过不久便是重九,皇上最喜菊花。”洛敏未再多言,见到她面露感激之色便已知她心有领悟。
皇后道出感激之情后便离开了她的住处,望着她缓中带急的步伐,洛敏心中不知是何感受,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帮着她。
明明她是玄烨的皇后,是玄烨一生难忘的赫舍里皇后,他们之间不该由她来插足,而偏偏方才,她看着赫舍里的眼神,似曾相识,竟鬼使神差地喊住了她。
或许,她是想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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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重阳,天高气爽,民间百姓赏菊登高,满清入关以来也跟着入乡随俗。
是日,紫禁城又陷入节日喜庆之中,宫人们与前几日于各宫将相关事宜准备妥当,至今日凌晨时分,大清国帝后携宫人前往宫后苑奉行传统。
倚北宫墙太湖叠石的堆秀山上,佳木葱茏,盆景林立,玄烨亲奉太皇太后沿着山下曲折盘旋小路徐步而上,走过正中门,沿着门洞石阶盘旋到达山顶,皇后跟随太皇太后另一侧,三人进了御景亭,玄烨扶太皇太后坐上南面宝座,又与皇后另列坐席,待人于他们案前摆上菊花酒、蓬饵等佳节膳品,便开始了一年一度的登高眺远赏菊之会。
玄烨鲜少饮酒,对于菊花酒亦是浅尝辄止,不喝酒,而又将视线转向御景亭周遭,满目菊种争奇斗艳,令他眼神骤然大放光彩。
“皇祖母,您瞧,今年似乎较往年多了好些菊种!”玄烨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太皇太后眉飞色舞道:“您瞧那盆下垂如丝的金带风飘,还有形同如意的金如意,还有白如玉雪的白鹤卧雪……皇祖母,今年奉宸苑那些人倒是讨喜得很啊!朕要赏他们!”
太皇太后见他仍像个孩子,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奉宸苑的人办事井然有条,讨得皇上欢心自当该赏,只是追根溯源,皇上对领头之人更应大大赏赐才是。”
“对对!快传宫苑领事,朕要亲自赏他!”
“不必传宫苑领事,这领头出主意的人啊就在这堆秀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