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埋尸首吧,就把他们埋在战壕里,埋在一块!”拼命抑制住抽噎,陈大雷缓缓地建议道。
没人对陈大雷的建议提出异议,他们本就是兄弟,生死同穴本是应该。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忙碌下,原本空旷的山冈顶上,赫然多出一座巨大的坟茔。
看着眼前这座新坟,陈大雷掏出仅有的几根香烟,小心点燃,轻轻地插进泥土中,在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才恋恋不舍地带着战士们向山下走去。
狭窄的山道上,陈大雷与战士艰难地踏步前行。旁边陡峭的悬崖仿佛刀切一般凭空矗立在那里。
走着走着,前面石径上忽然出现一摊血。陈大雷垂首观看,发现这是一摊尚未凝固的鲜血……就在这时,空中掉下一滴冰凉的水滴,正砸在陈大雷耳朵上。陈大雷伸手一抹,失声喊道:“血!”
听到他的喊声,众人抬头看去,立刻看见在山崖中间生长出一团黑糊糊的草藤灌木。虽然其他人都没看见,但陈大雷却发疯般大叫着:“有人活着,肯定是陈二雷!二雷还活着呵!”
众人毫不迟疑地顺着山藤向上爬去,很快,发现在悬崖中间的一个洼陷里,顺溜怀抱那枝狙击步枪昏迷在那,在他身上藤索紧紧地捆在腰间,将他整个人吊在半空中,身上的创口处,鲜血正一滴滴下落……
战士们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解下顺溜,再托着、拽着,拉着、捧着终于把他从绝壁上弄到平地。
看着躺在地上的顺溜,陈大雷扯掉缠绕在顺溜身上的藤蔓,激动地呼唤道:“二雷,二雷!”
可是,地上的顺溜面色如土,一动不动。看着眼前这一切,所有人一下子明白了这前后之间所发生的事情。
为了完成交待的任务,顺溜在战友们全部阵亡后,把自己吊在这极险极绝处,没吃没喝、独自坚守着狙击敌人!
陈大雷自问从军二十年来,却从没见过这样疯狂的战士,从没见过这样疯狂的战士所进行的这样疯狂的战斗!
顺溜啊顺溜,太不可思议了,他顽强得像狼像野草,就是不像人啊!这种兵,千古难觅……
在众人的帮助下,顺溜被安置在用枝蔓做成的担架上,陈大雷和战士抬着匆匆前进。
“动作快!二雷失血太多了!”眼见不断顺着担架流淌下来的鲜血,陈大雷焦急地催促道。
“司令员,前面是南各庄,要不,我们先把顺溜安置在那里吧。”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山坳里的村子,三营长建议道。
“那还犹豫什么,现在就去。”陈大雷一把抬起担架,大步向前走去。
庄口,维持会长老宋正忙碌着今年的补给任务,揉着发酸的腰抬眼望去,立刻发现陈大雷等人正急匆匆地向他走来。
“老宋,快!……分区太远,来不及了,赶紧找个地方,救我这个兄弟!”见老宋坐在庄口,陈大雷隔老远气喘吁吁大叫道。
听到喊声,老宋利落的跳下磨盘,大声说道:“快跟我来,抬我屋里去。”说着,带领众人将顺溜抬入自家。
院中,荷花正蹲在井台上洗衣,当她吃惊的看着担架上浑身伤血的顺溜,立刻颤叫道:“顺溜哥?四叔,这不是顺溜哥吗,他怎么了?!”
摆手制止了荷花的询问,老宋急忙吩咐道:“丫头,赶紧烧水!”
堂屋内,顺溜被小心的安置在木床上,伤口此刻已经不滴血了,但面色却变的青白灰暗,见此情景,陈大雷焦急的大喊道:“卫生员!卫生员!你他妈死哪去了?”
听到喊声,卫生员匆忙跑了进来,见对方进来,陈大雷立刻吩咐道:“陈二雷交给你了,赶紧救他。听着,你一定要把他救过来—— 这是命令!”
卫生员奔到床前,小心翼翼的解开顺溜的军装,赫然入目的是那已经干涸的血迹和遍布在全身上下的创口以及大块青紫淤血。
轻轻的把手放在顺溜的鼻子前探了探,又贴到顺溜胸口倾听了一会,再扒开他眼皮看看,卫生员难过的报告道:“司令员,二雷同志已经牺牲了。”
陈大雷不敢相信的失声大吼道:“不可能!一路上他都有气,还滴着血呢。”
卫生员低声解释道:“他失血太多了,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
顿时,屋里人全都陷入一片悲哀之中。陈大雷掉过头,死盯着僵硬的顺溜,眼眶中瞬间充盈起泪水。虽然他自问见惯了生死,但是当听到顺溜牺牲的消息,他心里却仍然感到刀割般难受。
“水来了!”荷花清脆的喊声打破了屋里的沉寂,当她焦急的端着水走入堂屋时,却发现大家面色含悲的看着她,眼见此景,荷花似乎明白了,她放下水,含泪看着床上僵硬不动的顺溜。慢慢上前,颤声呼唤道:“顺溜哥……顺溜哥!……”
顺溜毫无反应的一动不动,荷花却仍然执拗的抓住顺溜手,低声呼唤着:“顺溜哥!……顺溜哥!……”
老宋不忍的走上前拉着荷花。低声说道:“丫头……去拿床被单来吧,给他盖上,他……已经走了。”
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顺溜,感受着他手上逐渐冰冷的体温,荷花哽咽转过身去,但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却忽然大叫道:“四叔,顺溜哥没死,他刚才动了一下。他还活着!”
听到她的话,所有人都急忙走过来观瞧,“丫头,你看清没?他可是一动没动啊!”
荷花焦急的大喊道:“顺溜动了!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手指头冲我动了一下。”
陈大雷猛回身,紧盯榻上的顺溜,卫生员则再次扑到顺溜面前,伏于他胸膛倾听,失声喜叫道:“有心跳了,有心跳了!司令员,二雷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