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头微微动了一下,还是不作声。忍不住想,穆萨是准备握手言和,还是把这当作分手费了?
走出警察局,阿尤布坐上了车的驾驶位,穆萨坐在后排。我本来要去开副驾驶的门,却发现车门被阿尤布锁住了。知晓他的用意,却没颜面与这个刚把自己救出来的人争辩,只得暗地里磨磨牙,坐上后排,怄着气与穆萨保持距离。
车内安静了几秒,阿尤布启动了汽车,问道:“你们俩去哪儿?”
“我们去棕榈岛。”穆萨开口说。
“是他去棕榈岛,我不去。”我淡淡地驳回他的言语,对阿尤布说,“送我去附近的酒店。”
穆萨吸了一口气,没反驳,抬眼看向我。路灯的光透过车窗,明明灭灭地印在他的脸上,令我有些看不清晰。
胸口疼得发闷,我转过头,目光看向车窗外错落的景致。过了一会儿,听到身边传来一阵窸窣声,穆萨移动位置,靠了过来,一只手绕到我的后背,想要搂住我。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浅浅的呼吸,直吹到我的耳后,有种微凉的感觉。往常亲昵的动作,今日却让我闷得喘不过气,四肢百骸仿佛都僵住了,有压抑的怒火从内心深处徐徐点燃,积蓄力量,在他紧紧将我锢在怀里的时候,终于一瞬间迸发出来。
我颤抖着大哭起来,几乎同时,卯足了劲儿一脑门撞向穆萨贴近的脸。他颧骨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痛得低呜一声,手上松了。我趁机跨过前排中央的缝隙,想要坐到副驾驶上去,可是脚还没迈开,就被穆萨一把抓过肩膀,狠狠地拽回来,摔在他的怀抱里。狭小的汽车内,我挣脱不开,越试图离开,他就抱得越紧。穆萨弓下身来,用脸贴近我的脸,他近在咫尺的金棕色眼睛里,映出一个小小的诧然的我,黯然地、懊悔地、喑哑地不停重复:“Cece,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他在我耳畔低声的言语,让我的身体瘫软成泥,所有的哭声被收纳在他的胸膛里。我一边抽搐着哭泣,一边攥紧了拳头打他,头脸手臂肩膀胸膛后背,所有能够得着碰到的地方,结结实实地砸下去,真的用了力气,连自己的手都打疼了。可穆萨丝毫没有躲闪,也丝毫没有放开,只是用身体将我紧紧包裹,承受着我的一击又一击,没有一句怨言。
突然一个急刹车,我和穆萨一齐向前倾去,两个人几乎都要脱离座位摔出去。想必是阿尤布终于看不下去了,用这种方式打断我们的斗争,嘴上还提高了声调:“酒店到了,要下车的赶紧下车。”
穆萨还有腿伤,反应略为缓慢。我趁机从他怀里钻出,打开车门就跳了下去。这跳下去一看,整个人不禁都愣住了,反身回去敲阿尤布的车窗:“这……这我住不起啊,能不能换一家?”
我身后,正是七星级的伯瓷酒店,中国人喜欢把它称为帆船酒店。在这儿住一夜,对我来说简直是浪费。
“你不是说附近的酒店吗?这离警察局很近的。”阿尤布神色淡然,一本正经地说,“而且,放心,你是住得起的。天色晚了,我急急忙忙出来,得快回去了。先走了,拜拜。”
说完,阿尤布再次启动了汽车,我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无可奈何地目送汽车疾驶而去,回过头来才发现,穆萨轻手轻脚地也从另一面下车了。面色平和,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我心有怒意,面色冷冷:“你和阿尤布串通好了的,对不对?”如果住在帆船酒店这种地方,穆萨又坚决要随我一起下车,我的确是不忍心花那么多钱开两个房间的,只得决然道,“你自己杵着拐杖去住吧,我自己再去附近找地方。”
我咬咬牙就要离开,见他脸上的浅笑突然隐去,现出慌乱的神情,踉跄着朝我走来:“别,Cece,你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我顿住疾行的脚步,语气依然硬邦邦的:“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干脆点。”
他皱起眉头:“别在这儿,我想……我想好好同你说。”他咽了咽口水,低下声音,诚恳地说,“Cece,我想通了,是我的不好。”
我僵着身体,站在原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眼眶不自觉地又红了。
“Cece,对不起,我不会再勉强你了,我已经懂了。”他缓缓走上前来,轻声道,“这些天想清楚的事,我想要细细告诉你,Cece,你还愿意听我说吗?”
我愣在原地,大脑空白。恍然间,肩膀被他轻轻扶住,脚便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一般,随着他,默声走向了帆船酒店。
☆、164 理解
饶是被迪拜的繁华奢侈浸泡了许久,帆船酒店依然是令人惊诧的存在。步入酒店的中庭,任何地方都是金灿灿的,几乎每一项小小的物件都镀满了黄金。虽然极尽奢华之能事,然而,这“黄金屋”却不显得堕落,反是处理得矜持优雅,并不让人觉得俗气,有一种奢华而不沉醉的质感。
金碧辉煌的确容易分散人的注意力,但我此刻的心绪,已经顾念不了那么多外物。进入房间以后,管家本来准备向我们介绍内部种种高科技陈设的用法,但穆萨见我面色不愉,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屋内就这样安静下来,在一簇簇金灿灿的光芒中,有种华而不实的锋利感。
我觉得有些窘迫,既手足无措,又毫无办法。本想赶紧再买一张机票,但想要银行最早也要等到明天上班才会撤销对我的起诉,为避免再次被抓进警察局,这念头只得暂时打消下去。更何况,穆萨在警察局只是还清了银行的欠款单,如果再买机票,又得欠银行一笔钱,我开始琢磨着找人借钱的事,否则,就只有等公司办好入职手续后才能回去。
这一琢磨,我便站着不动了。过了一阵儿,才发现穆萨也没动。他的腿伤还没好全,站了一会儿,便有些累了,额头缓缓渗出些汗来,却没有坐下,就那样伫立着看我,似乎正在酝酿言语。
我依然负气,但瞧着他微微倾斜的身体,隐隐有些不忍,像是一把锋利的薄刃在我的心上来回地割,血滋滋的,流得满胸口都是,只得疾步上前坐上沙发,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这坐会儿吧。”
穆萨闻言,这才慢慢地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我没有转过头去看他的脸,盯着自己的手指和脚下花纹繁复的地毯,轻声道:“想好了,便说吧,我听着的。”
“……嗯。”穆萨沉吟了一声,“想是想好了,却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他皱起眉头,声音歉疚,轻声问我,“Cece,警察局里,你是不是很害怕?”
“我没事,挺好的。”我淡淡地答着,依然嘴硬,来回拨弄着自己的手指,语气生冷,“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就别绕弯子了。上次说到,你的真主不会允许我的所作所为,然后呢?”
穆萨被我直白的问语噎了一下,愣怔半晌,小心地开口:“Cece,那时我突然知道我们曾经失去过孩子,是真的很悲痛。一下子乱了方寸,伤害到你,是我不好。”
他挪挪身体,坐得离我更近了一些:“Cece,我这些天,想了很多。其实,这件事本质上是我的错误。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告诉你将要离婚的事,也没能力阻止你。”
我心头微微一颤,面上依然冰冷,沉声提醒他曾经的话语:“可孩子是我流掉的,如果是你,你是宁愿去坐牢的。”
他咽了咽口水,愧声说:“我……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可是冷静下来思考,的确你也是无奈之举,我当时没法给你承诺,也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我的确是宁愿去坐牢也不想失去那个孩子,可是……我舍不得你也坐牢,更何况那样还会有让你被驱逐出境的危险,我,我不想让你离开我身边。”
我的手捏紧了膝盖,睨了他一眼,摇摇头,咬着牙说:“晚了,你的真主不会留我在身边的。”
他眉间紧蹙,从沙发上下来,拖着尚还有些不便的腿,蜷膝蹲在我身边,视线与我齐平,握住我的手,皱着眉头说:“Cece,那时候,你还没有入教的。我知道你难过,我不该说那些话伤害你。我当时痛心孩子的失去,但更怨的是我自己。我本可以更加疼惜你,却让你受了这样的折磨。对不起……我想要用今后的时光来好好补偿,再也不犯那样的错,再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
我有片刻的失神,他蹙眉的样子,为何还是令我心疼?那言语之中的懊悔与挫败,让我的心渐渐塌了下来。原本,我也是有错的,不是么?如果我的性子软一点,也不会造成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