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印度——爱那里的许许多多事物,生活中似乎充满了她要学习的东西,她为自己安排了许多课程,此外在父亲和她共居的家中还有许多工作等着她呢!
在那里,当然她也遇到了父亲的兄长——弗德瑞克·奥斯蒙将军,两兄弟不但年龄相差很多,而且看上去大相迥异,在许多场合中,她发现伯父、伯母都表现得十分自大而且固执。
后来她更感觉到两兄弟的共同点少之又少,伯父的个性、人品一点也不象一向为她敬重的父亲。
迪瑞克·奥斯蒙总是十分畅快的,要不是职责在身令他操心的话,可说没什么让他忧虑的事了。他不但懂得自己享受生命,也使他周围的每一个人同样去享受生命中美好的事物,但他的嗜好可说没一点儿是放荡邪恶的。
他是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艾珈妮忆起他对一些遭遇不幸的家庭所表露的关怀,至今使她印象良深。 每当他从校场回来的时候,经常有好几个印度人在等着他,有割伤、撞伤的,有伤口溃烂生脓的、患有眼疾的,有时还有患病的婴儿在内。
他受过一些医药训练,但最可贵的还是他的同情、体贴,对病人的恐惧带着几分嘲弄的态度,为他们原先认为黯淡无光的未来点燃了新希望,这些都是别的医生望尘莫及的。
“他总是使一切事情显得很有情趣!”艾珈妮常常这么想。
在他们一家三日共聚的日子里,母亲好些次提议到:“你爸爸有一个假期,”她对艾珈妮说:“我们可以在一起好好玩玩,来个野餐怎么样?”
然后,三个人策马轻驰,出外野餐;有时在潺潺的小溪一边,有时在高山之巅,有时就在一些古洞里寻幽探险,由那些遗址中探寻古印度的历史渊源。 回顾童年种种,艾珈妮觉得那时几乎没有一天不是阳光耀眼,也没有一个夜晚入睡时唇边不挂着微笑的。
然而,有如晴天霹雳一般,灾祸突然降临了!
“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哦,上帝,你怎能让它发生呢?”在由印度遣返英国的船上,深夜茫茫,周围显得分外的凄寒,黑暗象是永远难以穿越般的吞噬了她,艾珈妮不由得在心中呐喊。 即使到了现在,她似乎还难以相信一切并不是一场可怕的梦魔而已,两年来在伯父母家寄人篱下的生活更不是她的幻觉。
一切都是最真实不过的了——她的父亲已不在人世,伯父对待她就象对个印度最下等的流民一般!
她总是被轻视、冷落、屈辱,只因为伯父对他弟弟“不名誉”的死亡从没原谅过。
“爸爸是对的!他绝对没错!”艾珈妮对自己这么说。
有时候,伯父坐在餐桌边,看上去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对她说话的口气使她觉得自己真象一只乞怜摇尾的狗,那时她多么渴望把心中的话尖叫出来。 她记起刚回到英国时,伯父在书房里和她谈话的情形。
回家的旅程中,不但在心灵上带给她无比的折磨痛苦,同时身体上也感到极端的不适。 那正是十一月,比斯开湾的暴风雨使船上多数的旅客都弄得七倒八歪,衰弱不堪。
但,艾珈妮所在意的还不是风的狂暴与船的颠簸,事实上她真是冷得受不了。 多年来她一直生活在印度,对当地。炎热的气候颇能适应,也许所禀赋的一半俄国血统,使她不象一般纯英国血统的人一样,受不了平原上酷热而令人窒息的气候。
母亲是俄国人,却在印度出生,艾珈妮知道这又成了她被惩罚的另一项罪名。伯父不喜欢外国人,特别轻视混血儿。
无途如何,她继承了母亲那种黑发黑股的美貌和纤柔的身材,然而,当她站在伯父面前的时候,却显得憔悴委顿,容光黯淡,而且书房里面太冷,她的牙齿一直打着颤。
父亲的死使她悲痛万分,在船上一直没好好的吃过一顿,眼睛也哭得又红又肿,原本灿然生辉的一头黑发如今显得平平直直的毫无生气。
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却丝毫未能软化伯父冷峻的眼光,由他生硬的语调。她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
“你我都知道,艾珈妮,”他说:“你父亲的无耻行为使我们整个家族蒙羞。”
“爸爸做的是对的!”艾珈妮喃喃自语。
“对?”伯父叫了起来,语声尖锐:“杀了他的长官还是对的?谋杀了别人还是对的?”
“你知道爸爸并不是存心要杀团长的:”艾珈妮说:“那只是一个意外!他只是不让几近疯狂的团长蹂躏一个女人罢了。”
“一个土女罢了!”伯父轻蔑地说:“她本来就该挨团长鞭打的。” “她不是第一个被蹂躏的女人了,”艾珈妮反驳:“每个人都知道团长有虐待狂!”
她的声音变得十分激动,毕竟往事历历,令她心悸不已! 但是,呈现在跟前的是伯父那严厉冷峻,如同花岗石般的面孔,她如何才能向他解释呢?团长的房舍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那尖叫声划破了原本温柔美好的夜色,使它变得那么丑陋而狰狞。
那晚,迪瑞克·奥斯蒙站着听了好一会儿,接着只听那凄惨的叫声愈来愈急促,他不由得跺起脚来。
“真该死!”他骂了出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真让人受不了!那女孩不过是个孩子,就是那可怜裁缝匠的女儿啊!” 艾珈妮认识那个女孩,大概不过十三岁光景,父亲是个裁缝,就在眷舍的走廊工作,她常常在旁边帮着父亲裁剪缝纫,小小年纪已经很得乃父真传,练就了一身好手艺,做件长服不须二十四小时就可完成,有时候也做做衬衫,或替军官修补制服什么的。
艾珈妮经常和她聊天,一直觉得她十分漂亮,尤其那浓密的、长长的睫毛和那对温柔的眼睛最为迷人。
每当有男人走近的时候,她总是把头巾压低些遮住脸孔,但可想而知的,团长虽然经常喝得烂醉如泥,却绝不致于忽视了她的美色。
迪瑞克·奥斯蒙冲向团长的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