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一眼,慢慢道:“你晓得怎样应对就好了。”
絮絮说了一遭,我又间:“眉庄姐姐手上的烧伤估计也应好了,温大人可有把舒痕胶交予姐姐用?姐姐用着可好么?”
温实初脸上神色一黯,随口道:“好多了。”他踌躇了片刻,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细细说了眉庄的伤势愈合得好,至于舒痕胶是否有效,却只是含糊了过去。末了,他谆谆叮嘱了一句:“安芬仪若是有物事送来与娘娘,但请娘娘让微臣过目后再用。”
他这样殷勤谆嘱的话,谨慎小心的神态,又联想起那一日我拿舒痕胶与眉庄时他不放心的神情,我的心“咯瞪”一跳,,愈加不安.我维持着平静的神气,静声道:“大人要本宫静心养胎不宜多思,可大人说话吞吞吐吐,岂非存心叫本宫担忧不安。”我环视棠梨宫周遭,顿一顿道:“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难道今时今日人情翻覆如此,本宫还有什么受不起的么。”
他目光闪烁,迟疑着道:“那舒痕胶……”
他的神色大有不忍与嫌恶之态。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为什么我失子的前几日常常胎动不适?为什么我在华妃宫中闻了几个时辰的“欢宜香”跪了半个时辰就小月了?为什么温实初在我小月之后断出我体内有膝香分量,而陵容的解释却是因为“欢宜香”的缘故?
麝香?!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只觉得人身上发虑,强自镇定着问温实初:“那舒痕胶里有麝香,是不是?”
他有些张口结舌,道:“娘娘……”
我用力握住自己的手,屏息道:“你说”
他无奈,道:“微臣……那胶里有分量不轻的麝香,若通过伤口进入肌理,如同每日服食一般,且此胶花香浓郁,意在遮掩膝香的气昧,若非懂得香料之人不能调配出来。”他紧紧握着自己的袍袖,道:“其实也来必是安芬仪所为,微臣也只是揣测,毕竟舒痕胶在娘娘寝宫中,也有人可以接触到……”
舒痕胶是陵容亲手调制的,每日都是我贴身使用,想来并无人能接近。而若非是她深懂如何调配香料,又怎能把握好分寸不让我发觉呢?
只是不晓得,是她自己要这样做,还是有人指使。她又为何要恨我到这般地步,连当日我腹中的孩子也不肯放过。
我身上一阵阵发凉,胸口闷得难受,极度的恶心烦闷,耐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来,一地狼籍,温实初顾不得脏,忙扶了我,院碧帮着擦拭净了。温实初关切道:“娘娘恶心的厉害么?”
我歪在椅上,笑得森冷而凄楚:“人更叫我恶心呢。”我懒懒起身,窗纱外的阳光那样明亮那样热,白晃晃地照在地上反得人眼晕。我极力忍耐着,向温实初道:“这件事眉姐姐知道么?”
他谨慎摇头:“微臣不敢妄言。”
我颚首,我着意道:“这事切不可让她知道,否则以她的脾气怎么能耐得住性子。若此事真为安芬仪所为,诀计是心计深沉,眉姐姐必定难以招架,何况本宫如此潦倒,她更势单力薄了。”
温实初深深点头,我想了想又道:“千万记得转告眉姐姐,无论如何,万万不要见罪于皇后和安芬仪。”我挥一挥手,道:“你回去吧,本宫也乏了。”
浣碧忙扶了我进内殿卧下,紧张道:“既然安芬仪和小姐从前落胎有关,小姐何不让沈婕好见机行事以谋后算,怎么还要事事忍让她。”
我卧在床上,汗水濡湿了鬓发,缓缓打了一把扇子,道:“眼下这个情形,我只能让眉庄自保,万一受我牵连可如何是好。我若要她见机而变,岂非叫她自寻死路。”
浣碧脸红了红,道:“奴牌只是担心小姐。”
我道:“你出去吧,让我静静歇一歇。”洗碧应声出去,我独自躺着,心中煎熬如沸。我与陵容的情意自然及不上与眉庄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可是也是向来亲厚,尽管这亲厚里也有着疏远,但我也并未有丝毫对不住她啊!
人心之可怖,竟至于此么?!我徐徐扑着扇子,手竟是微微颤抖不已。陵容、陵容,脑中轰然乱着,寒鸦的情思,金缕衣的得幸,我失宠后她在皇后指引下高歌而出的重新获宠,她获宠后在意玄凌更宠幸谁的言语,皇后劝我用舒痕胶治愈面上伤痕的殷殷之情。那些曾经的蛛丝马迹和我的种种疑心,在我的蓄意思索中变的鲜明而贯穿一线。
那些被我忽略或是刻意不去猜疑的点点滴滴,氰然倒塌在我的面前,皆成了碎片。
皇后和陵容,她们之间是怎样的一种默契。我曾经引以为依蔽的皇后,她是在背后同样算计着我的啊,且携着陵容的手,华妃,不过是个替死兔罢了。我恨得几乎要呕出血来,“喀啦”一声,将手中的团扇折成了两半。
注释:
⑴、出自李元膺《十忆诗》,历述佳人之美态。
[卷一 正文:第八十九章(闲续)]
不觉得已值盛夏,炙热的空气尤胜往年。也许是身子越来越重了,所以对周围的事物比较敏感。按祖制,妃嫔有孕,其母可进宫侍奉,但是我现在不比从前,惟恐会累及族人,于是交代下去,请母亲不必前来,再者断不能给皇后再次加害的机会。如屡薄冰的日子,心从未有过的疲倦,只有偶尔的胎动给我一点慰籍。
如今安嫔正是盛宠之时,其他的几位新近的贵人也分承雨露,但是终没有安嫔得宠。玄凌也经常去皇后宫中探望,可是对他心中“莞莞”的挂念与愧疚?罢了,当日的无情早已磨去了我心中最后的爱意,何必在乎他心中是谁呢,到是自己,做了他那么多年的替身,情何以堪。终比不过一个慕容妃得到一丝真心,对我的眷宠不过是给另一个人的。
庄眉依旧侍奉太后,焚香抄经,深得太后宠爱,玄凌也更加敬重她了,偶尔给太后请安时必定和她闲谈几句。皇后几番有拉拢之意均被她婉拒了,颇有脱世之意。
几次宫宴都以我身子重为由辞拒了,清净的在自己寝宫与槿夕小酌,悼念流朱。
这日,太后宫中传诏,于是急忙梳洗前往觐见。见到庄眉我们依旧是淡淡相视,平淡的面容上读不出任何情绪。太后刚午睡过后,挽了个平髻,插了一直寿与天齐钗,着了件缂丝凉褂,庄眉服侍她进了一小盅冰糖菊丝,见我进来刚要行礼,忙说:罢了,你身子重了,这些礼就先免了罢,近些让我瞧瞧。依言走进,坐在下手的绣墩上。太后仔细端详了一番道:昨儿个皇后来看哀家,说你意志消沉,不思进补,我看不假。难为皇后治理六宫,还担心你的身子,你自己可要小心,如今你孕育皇嗣,万不可作践身子,贻误皇家血脉谁可担当。我听完心头一惊,忙跪下请罪。太后又道:起来罢,别累到身子,哀家知道你是为皇
上的事伤神,但宫中女子皆有这一日。谁让皇上高兴,就多宠一些,切不可使性霸宠。再者,你已比其他人幸运,有了这风胎龙种,就应当调好身子,诞育皇嗣,万不可再出差错。几句话下来,我只得应声告罪,太后说罢便去礼佛送经,庄眉送我至宫门口,悄声道:放心,有我。短短四个字让我心头一酸,红了眼圈。
出了宫门突然被日头晒的发昏,眼前一片花白;槿夕赶忙扶住我,略微缓过些神来,恍惚间看到玄凌走进了。不,不是他,他是皇上,怎会一个人独自前来。
“槿夕见过王爷。”
“清,见过贵嫔娘娘。”是他,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暗暗的起身站直,但是苍白的脸色却无法掩饰自己的憔悴。
“六爷近来可好?”
“谢娘娘惦记,微臣好……清……请娘娘保重”
“怎么会不好呢,本宫现在怀有龙子,有太医和皇后的亲自照顾,怎会不好。”我自嘲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