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迷迷糊糊的皱了皱眉,微微睁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一点,便低声问:“你来干什么?”
张阔垂手道:“皇上派咱家来的。”
丁恍一惊,只听明德阖上眼,低声道:“……叫他滚。”
丁恍几乎没站稳,却见张阔好像早就已经习惯那样,陪着笑道:“公子这样也该养养,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奴才已经派人前去府上禀报令尊大人,说皇上下旨,既然您身体不好,就接去宫里养养,也是一个关爱臣子的意思……”
他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明德渐渐的也没精力听他说了,只见他嘴巴一开一合的不知道又在说什么,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张阔恭顺在候在一边,看他渐渐的合上眼睛睡过去了,便慢慢的住了口,使了个眼色给外边等候已久的宫人。乾万帝的命令是:把那孩子送来朕身边,但是这个“身边”却没有加上任何时间期限。
难道皇上已经有向上官家挑明的意思了?
……可能吧。
上官家并不是只有这一个独苗的。如果香火唯独这一个,那身为老臣,据理力争发誓不从还是有立场的;如果家里儿子多这一个又是庶出幼子,那当皇上委婉的表示喜爱的时候,一般人都不会太过拒绝。
前朝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一个皇帝,有几个漂亮的男孩子陪侍,也算不得什么。他一个手无寸铁的男孩子,只身一人进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除了帝王宠爱之外,他还有什么可以依附可以倚靠的?
只要离开了上官家,他就不再是官家子弟的身份。乾万帝要占有一个臣子家的儿子是有难度的,但是如果脱离了上官家子弟的那个身份,那就是乾万帝把他为所欲为生吞活剥了都不会有人管。
秋过雕梁
乾万帝不在后宫里,这个时间他还在御书房和大臣议事。西宛国使臣就要来京朝拜、递交国书了,很多事都挤压在案头上不得不处理。
凭心说乾万帝不是个昏庸荒淫的皇帝,尽管上官明德有时会痛骂他昏君,实际上他并不是总那个样子的。前朝定一月四次早朝,到了乾万帝这里便是日日早朝,定期检查臣工绩业,奖罚分明有度,朝堂秩序井然。可以说虽然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他的确有些失德;但是作为一个皇帝来说,他还是很英明果断的。
宰相夏徵结束了对西宛国使节觐见的种种安排阐述,一抬眼便望见乾万帝默默的坐在书案之后愣神,连忙低下头去,轻咳了一声。
乾万帝猛地回过神来:“宰相啊。”
“臣在。”
“春闱结束了是不是?”
夏徵愣了愣:“……刚才巨钟敲响,臣想是结束了。”
乾万帝点点头,然后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连续性的道:“那既然这样,太子也不小了,至今没有大婚,皇后说你小女儿秀丽知礼,朕看就聘为儿媳吧。宰相看怎么样?”
夏宰相一抖,随即跪下三拜九叩:“臣谢陛下恩典!”
今天的太子妃,不出意料的话,就是未来的皇后了。
其实这个“意料”在宫里并不鲜见。一块带了点料的点心,几句居心叵测的话语,甚至帝王的一时之念……都有可能造成这个意外的发生。有太多太多的差错可能会造成通向皇后的这条道路被彻底毁灭,与此同时对稳固的做法,就是确保太子登上皇位。
明德一直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让权倾一时的夏宰相的女儿坐上太子妃位,为此不惜鸠杀了夏昭仪。姐姐若是做了天子妾,妹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太子的正妃的。
至于他顺手栽赃给了丁贵妃娘家,那就纯粹是上官明德式的阴毒小人做法了。
乾万帝一时很有些看不起明德背地里的小动作,但是真要阻止,他也阻止不了,他总不能真的把明德处理了吧。他所能做的所有事,就是明明知道明德天天盼着他下旨给太子封妃,但是却偏偏按着这道旨意不发。从冬天熬到开春,他眼看着明德天天心里抓痒一样的挠,天天在身边转悠着欲言又止,却慢悠悠的就是不放他个痛快。
你不是跟我玩小聪明么?我偏偏让你玩不成。
乾万帝原本打算拖个一两年的。拖个一两年,慢慢的寻个错处查办了上官家,一个入了罪籍的无官无职的孩子,很容易就落到自己手里了。但是眼下事发突然,他打算做一件很对不起明德的事,可能会让那小东西炸毛甚至跳墙……所以他不得不在这之前,稍微给一点补偿,一点缓冲。
乾万帝咳了一声,道:“爱卿平身吧。朕看太子也拖不得了,找个黄道吉日就把大典办了吧。”
夏徵刚想开口谢恩,突而张阔从身后水晶帘里掀帘走出来,俯在乾万帝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乾万帝脸色一变,站起身来一句话都没说,径自就向内堂里去了。
满堂臣子都是一愣,张阔立刻站起身,一挥拂尘,肃然道:“列位臣工听旨:有事明日再议,今日退朝——”
这个“明日再议”是张阔自己加上去的,其实要是真的有急事,下午也可以托人送进宫里去。但是张阔估摸着,皇上看到明德以后一定不会轻易离开,那么今天下午要是让皇上有心思去处理公务,怕是不可能了。
宫人围着正泰殿内室里的明德端药喂水,突而乾万帝砰的一声一脚踹开门,径直就这么闯了进来。
宫人忙齐齐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万帝不耐烦的挥手让他们免礼。还万岁呢,这会儿人都快没气了,还万什么岁!
太子身边的阿醉正走到门口打探情况,一见乾万帝在里边,顿时止住了脚步。谁料她绯色的衣裙一角飘出来还是被乾万帝看见了,她刚想避开,就听里边皇上说:“尚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