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殊撇开目光,双眸下意识地看向嬴珩,却最终躲开,埋在绣枕里。
刘如意似乎轻笑了一声,又似乎没笑,只是声音中却多了一抹耐人寻味,“皇上与大人若无他事,草民便先退下了,舍弟护送皇上回宫,已浑身是伤,如今年节之上,医馆大多关了,家中父兄又全在泰陵守陵,草民须得回去照料。”
嬴珩听罢,冷冷一笑,然而这笑中却颇有几分无奈,“朕知道三年期限已到,你无须提醒,朕自然会说话算话,召你父亲回朝。”
“草民代父兄舍弟谢皇上大恩。”刘如意低眉浅笑,恭敬地一揖到地,随后只眼梢带了一眼床榻之人,便悠然退下。
不知静默了多久,除了与刘如意的对话外,嬴珩始终未回头看一眼,就那样波澜不惊地立于窗前,像是一尊泥塑,无动于衷,似乎彼此都在等着对方开口,却偏偏都放不开。
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韩文殊也在想,但是心中纠结许久,该问的总要问,就这样定了定心。
“萧情……”
“灵鸢……”
两人同时开口,撞到一起,又都顿了下来,韩文殊听到灵鸢的名字,神色微动,而嬴珩却像是早有所料她会提萧情一般,只是面色白了白。
“你先说,灵鸢如何了?”相比起萧情封后的消息,她确实更关心眼下。
“招了。”
“嬴瑀派人救下了你的家仆,有他们指证,又有你的笔迹作证,不容她不招。”
“她人呢?”韩文殊追问。
“赐死了。”他轻描淡写地回答,见她瞳孔微深,便在她之先说道:“你放心,我会派人查她冤你的理由。”
要说的话噎在喉间,过了不知多久,只听他冷冰冰地说道:“你好生休息吧。”
说罢,便拂袖而去,没有一丝留恋。
☆、第一百章
就这样过了很多天,韩文殊身上的伤大致好得差不多,在她眼里,整个未央宫平静得像是一滩死水,嬴珩偶尔会来看看她,说是看望,确是名副其实,两人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到后来,嬴珩干脆不来了,只有越来越多的托词,与越来越繁的政务。
其实韩文殊心里都懂得,刚刚过了开笔的日子,哪来的那么多政务呢。不说,只是给彼此留足机会,毕竟这莫名其妙的沉默,并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直到很后来,韩文殊才知道,不光灵鸢,嬴珩将当日知晓内情的人都赐死了,无论男女一概格杀勿论,她知道这些人必须死,不然将是威胁她最大的祸患,但她心里就是乱,这许多人都是因她而亡,有很多都是只沾了些边儿却无辜的人就这样死去,她心中不安,然而最让她忐忑又惴惴的,却是嬴珩难以捉摸的态度。
她现在很难见到嬴珩了,而玉雍宫的侍卫看得仔细,没人进得来,她也出不去。她从锦绣那里得知,他不顾六礼,十里红秀将萧情从林光宫领进椒房殿,千金珠宝为聘,娶她为后,整个长安盛况空前,热闹风光,人人都在庆贺皇上大婚,玉雍宫却一片冷寂,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甚至没有一个解释。
她只能一遍遍临摹他的字迹,那些缠绵悱恻的字句,一笔一划,深深印在纸上,说到底,她不过是想将这些刻在心里,仿佛这样做就可以永垂不朽一般。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但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到底还是娶了他人。
既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独一无二,又怎会那般费尽心思地讨好另一人。
无所谓其他,她只觉得揪心,不为别的,只为了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山盟海誓。
……
约莫又过了三四天,她彻底痊愈了,刘如意例行性的为她检查,叮嘱了她许多,着实有滔滔不绝之势,然而韩文殊却始终觉得他言之不尽,好像总有没说完的,却又让人无从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