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没说话,被问急了干脆来一句“威胁他狗日的!”
Elsa有点奇怪“老肖又没把柄落在我们手里……”
“怎么没有?那些开黑金条市场的人难道没给过他好处?这三年他什么都不做,任凭黑社会给古链厂职工‘发工资’,他娃一分钱不出,就通过这种手段把古链的职工稳住……其实他连100W都没亏!从黑金条市场里抽的份子钱一年至少100W,3年就是他妈300W!……告诉这傻逼,如果不退步我们就找北京的人把他也扯进黑金条的案子里去!”
陈原马上出门又去找老肖了。
当时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但我懒得去计划、懒得去想,干脆就来个直接点的了事。因为突然发觉自己很疲惫,相当疲惫,一想多了感觉人就会疯掉!……有点忍受不住这种生活了,觉得人要爆炸。
后来的2天,反复和老肖讨价还价,最后终于商定我们出1000万解决古链退休职工欠社保的钱,剩下的500W窟窿,他说他“有办法”让退休职工同意。
不用问也知道这个黑白都沾的人会使用什么办法。
第6部分
南福的人过了几天就从上海赶了过来,立即紧锣密鼓的开始办手续。如果半个月后一切整完,南福就会在2个月之内把整个工厂的所有技术资料完全烧掉,设备拆卸后分开卖到南方,拆不掉的就地销毁,连一个齿轮也不会留!然后把这一片夷为平地,在上面开停车场。再过半年会告诉古都市政府“我们投资失败”,把土地交回去,脱手,走人。古链厂就彻底消失了。
某天下午,我和陈原正在酒店里写报告(给香港北角的)。Elsa突然中了个电话回来“赶快过来!出大事了!”
我和陈原立即下楼上车,一小时后冲到古链厂……当时的情景把我们惊呆了,可以说是让我永生难忘:厂区破旧的办公楼已经被愤怒的退休工人包围,几乎都是老头老太太,全部在大喊要政府给个说法。我和陈原费了很大的劲才挤到办公楼入口(我们都穿着套装,周围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收购方的,一直对我们推推搡搡,途中陈原还挨了一耳光,眼镜差点被扇飞)。楼口堆了10几个警+察,封住楼梯,和退休工人对峙。后来警+察几乎是把我和陈原给“扯”进楼梯里去的……
上楼见到Elsa才知道:狗日老肖这傻逼,为了让古链厂职代会答应我们和他谈妥的“1000W了结退休职工社保”,1周前竟然让手下的一帮混混去教训闹的最凶的职工代表,结果下手没轻重整出了人命!而且还他妈动了五连发!我日,疯子!……事情闹的太大,老肖在古都的背景感觉有点扛不住,就让他赶忙回郑州去躲风头。古链的工人找不到老肖,就只好来包围清算现场,逼Elsa他们要把1500W社保缺口全部补上。当时从法律关系上讲,古链厂和老肖已经没有关系(收购协议已经生效了),所以退休工人只有找南福闹,没其他选择……
办公楼会议室里吵哄哄的,大部分都是南福从上海过来的财务人员和古链厂职代会的人,还有2个古链厂所在区区政府的人。我和陈原抽了两根烟,慢慢镇定下来,然后告诉区政府的人“南福不可能再补500W,和老肖的收购协议里面写明确了我们只出1000万解决社保问题!”他们很无奈,也说不出什么办法。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形势没有丝毫改变,下面越闹越凶。不久又来了2个古都市国资委的人,轮番劝退休工人,仍然不起作用……晚上8点,主管工业的副市长终于来了,不过也没有太多办法,收购是商业行为,他不可能也没有权力说出“政府解决”的话。只能劝,站在2楼走廊上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喊话“大家要冷静,一定要冷静,要相信党!相信政府!……”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一瓶矿泉水击中。没人相信他。
我和陈原在天黑以后就躲到了会议室旁边的一个小办公室里,留Elsa在会议室唇枪舌战。因为我们俩的身份不太方便见古都政府的人。
10点过的时候副市长走了,紧跟着国资委的人也走了,只留下那两个区政府的一般工作人员看着现场“不能出问题!”我往窗外瞅了瞅,已经在下雨,但是人群没有丝毫散去的意思,就那么静静的围着办公楼。一楼入口处的警+察已经比下午时多了两倍,黑压压一片。
到了晚上12点,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区政府的人放了5、6个退休职工代表(并非职代会的人,只是临时代表)上楼到会议室来加入谈判。Elsa和南福公司的人都是些白领男女,根本说不过这些老头老太太。Elsa最后可能是被逼急了,冒出一句“我也做不了主!我不是老板!”
我和陈原正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小办公室的玻璃门突然被撞开,那几个老头老太太冲进屋,一下子跪在了我们面前,身上全部湿透,头发被雨淋的贴在脸上,带着哭腔说“张先生,陈律师,求求你们!不补齐窟窿我们就领不到社保,我们怎么活啊!剩下这几十年我们怎么过啊!求求你们,你们再多加点钱吧……能加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我们自己再想办法……感谢你们大恩大德……”
当时我完全惊呆了,像被电击,愣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足足10分钟!
这个场景我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我妈妈退休前的单位就是一家机械厂,陈原也是在工厂里长大的孩子。我们这两个一身西装的年轻人看着这些和我们父母同龄的老人跪在自己面前……那种内心的苦涩感觉让我难以用文字来书写!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这是我第一次在心里问自己“你做的是不是伤天害理的事?”
最后我们补齐了1500W。因为南福最早给香港北角汇报的是2800W(1800W收购款+1000W社保款),所以专用户头里面北角只放进去了3000W(多的200W是“收购经费”),要再补500W,就有个300W的缺口。这300W我们不可能再向香港那边要……最后是我和陈原两个人自己凑了这300W!
北角的工资再高,对于我们这两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来说,要一次拿出300W现钱也不是那么轻松的。可以说很难!但我们还是努力在几天之内凑够了……因为在那种环境下,我们不得不这样做。不是因为矫情,而是因为良心!
陈原甚至差点精神崩溃。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每夜失眠,一闭上眼睛就是古链厂的老头老太太跪在面前“感谢你们大恩大德”的画面,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回上海后不久,他和我长谈了一次,最后终于说出“我老爸年纪不小了,唯一一个姐姐又在澳洲,沙发厂现在已经很大,家里催了很多次……我想回长春,做不下去了”
我沉默了很久,点点头,没有说话。
陈原离开的方式很特殊:他没有到香港去“述职”,而是直接在上海和我交接后(其实并没有什么好交接的)离开的。他离开后在上海只呆了1个月,卖掉房子,和华师的同学朋友一一告别(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去找过汪倩),然后开着白色捷达神车一个人回长春去了。
走的那天我去送了他,看他娃车里行李很少,有点奇怪“你上海那么东西都处理了”
他笑笑“都送人了,没什么好留恋的!”
“不留恋我?”
“日,去把屁眼洗干净再来!”
老子在他娃的车门上留下个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