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深思熟虑后对医生说:“我还是觉得局部麻醉好一些。”医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手术即将开始的时候,一群训练有素的护士走上前来,动作轻柔地褪去秀兰的上衣,并用温暖的被子将她盖好。接着,她们小心翼翼地把秀兰转移到一张床车上,缓缓推着她走向楼下的手术室。按照规定,手术室只允许患者单独进入,因此,秀兰的亲人和朋友们只能地站在门外等待着。
突然间与亲人的分离,让秀兰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她静静地躺在那张略显狭窄的病床上,身体微微的哆嗦着。偶尔会有忙碌的护士匆匆经过,为她挂上点滴后便迅速离去。走廊里原本凌乱的脚步声逐渐停歇,可阴冷的风却依旧无情地吹拂着,让秀兰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颤。昏暗的灯光下,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这种诡异的氛围令秀兰的精神备受折磨。在这个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环境中,秀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悲伤和茫然,无助的泪水顺着秀兰的脸颊悄然滑落,仿佛她的心灵正在承受着世界末日般的摧残。
经过漫长而又痛苦地等待之后,秀兰被抬到了手术台上。此时此刻,她的四肢已被牢牢地固定住了,整个人就像一尊雕塑似的,完全无法动弹。她的眼前是一片的黑暗。
刹那间一束耀眼的光芒直直地照射在秀兰的脸上,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与此同时,她的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秀兰心里很清楚,那些发出声响的工具,正是待会儿要用来切割自己身体的锋利器械。一想到这里,她的心脏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在这般令人惊悚的氛围之中,秀兰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她额头上的汗水如豆般大小,不停地滚落下来。最终秀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的大哭起来。她紧紧地握住医生的手,声音颤抖地哀求道:“大夫,我想打全麻醉的针。”
大夫微微颔首表示认同秀兰的请求,然后安抚着秀兰的情绪,熟练地给她注射下了全身麻醉剂。没过多久,秀兰便缓缓闭上眼睛陷入到沉睡的状态。
整个手术的过程漫长而又紧张,历经三个多小时才宣告结束。等候室外的广播响起:“冯秀兰的家属,请速到谈话间来。”海清听闻消息,赶忙站起身,匆匆赶往谈话间。主治医生将从秀兰脖子里取出的肿瘤递给海清观看,并详细解释道:“手术非常的顺利,你看这颗肿瘤呈现的是红色,它体积较大。根据目前的观察判断,初步认定它属于良性肿瘤。现在请你将肿瘤送至化验室进行进一步检测。预计一周内就能得出确切的结果。你们先在外面稍作等待,待会儿留意广播通知再前往手术室门口接回患者。由于这是患者首次接受手术,可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惊吓。待她苏醒之后,你们要多关心和开导她,这样有利于她身体的恢复。”
护士将秀兰推出手术室,面无表情地吩咐着秀清等人:“你们等会儿得把冯秀兰叫醒,患者持续的昏迷是很危险的。她醒来后,你们要记住,今天不能给病人进食进水,晚上留个家属在病房,时不时给她唇边沾点水,别让嘴唇粘黏。明天早上可以给她吃点流食和软食。我现在给她输上液体。有事去护士站找我。”护士走后,大家便开始不停叫着秀兰。秀兰在沉睡中隐约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全身无力,大脑一片空白。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秀清静静地坐在病床边,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秀兰。心疼和紧张交织在一起,让她整夜未眠。她不时地起身,用棉花轻轻的湿润着妹妹干燥的嘴唇。当黎明的曙光渐渐穿透黑暗,医院的走廊弥漫着丝丝的寒意。秀清站起来,轻轻的关上房门,为秀兰盖上被子,温柔地抚摸着妹妹那张憔悴的脸庞,轻声安慰道:“兰儿啊,手术已经结束了,姐姐的心也可以放下来了。别怕,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的。药水快输完了,等下拔掉针头,你就好好睡一觉吧。”秀兰望着秀清,眨了眨眼睛,表示回应。
然而,后半夜时,麻药的药力逐渐消散,秀兰脖子上的伤口顿时剧烈的疼痛着,火辣辣的刺痛感让秀兰难以忍受。她身体这时也变得僵硬起来,无法自由的活动。同时,秀兰的耳边传来嘈杂的呼吸机声,频繁且刺耳,让秀兰根本无法入睡。她瞬间觉得有种无限的疲惫和心力交瘁感。
上午的时候,医生过来查房时,特别提醒秀兰应该适度地下床活动一下。医生离开之后,秀兰在秀清的搀扶之下,艰难地站起身来。由于身体太过虚弱,她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阵眩晕的感觉,汗水顺着额头流淌下来。秀兰咬紧牙关,吃力地在楼道里缓慢的移动着脚步。
手术后的几天里,秀兰每天在医院的任务就是使用雾化器来帮助化痰以及输液治疗。慢慢地,她与周围病床上的几个病友熟悉了起来。大家每天聚在一起聊天的话题都是围绕着甲状腺手术后的注意事项和保养方法展开的。秀兰认真的倾听着病友们的建议,似乎也在平静之中接受了这一切。
医院每日会迎来送往着络绎不绝的病人,他们有的年纪较大,有的还很年轻。当这些病人向医生询问自己的病情时,脸上流露出忧虑和焦急的神情,就像当初秀兰刚刚进入医院时的那种迷茫。秀兰深深地感受到,人的一生中,平安健康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只有保持内心的平静和淡定,才能如莲花般绽放出美丽。
一周后,秀兰移除了排瘀血的管子,拆去了脖子上缝合伤口的线,出院了。走出封闭的空间,秀兰深感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回到家后,秀兰激动地拉着秀清的手说:“姐,我现在明白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康是人生的财富’。”秀清颔首道:“没错,人这一生,只有自己的身体才是实在的,其他的一切都是虚妄的。”
村里外甥小红已相中对象,准备腊月成婚。三姐夫将家中事务安排妥当后,给秀清打电话禀报:“儿子的婚事进展的相当顺利,结婚所需的诸项事宜我都处理好了,你无需操心,回来后只管做个甩手掌柜即可。眼下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好秀兰,等她完全康复后你们再一同回来。我提议,今年过年咱们两家再一起过个团圆年吧。”
秀兰去医院复查完之后,便和秀清一起坐上了回家的大巴车。与此同时,小芳这天也早早地向学校请了假,赶回到家中。
当母女两人见面时,小芳心疼地望着妈妈脖子上的伤口,泪水止不住地流淌。自从秀兰生病以来,女儿小芳对她的关心就从未间断过。她经常通过电话安慰秀兰那颗脆弱的心。在假期里,小芳每天都会认真细致地整理家务,没有任何怨言。有时候,她一边干活,一边还会宠溺地对着躺在床上的秀兰说:“妈,给您封个‘监督员’的官职怎么样?您可以仔细看看哪里收拾的不干净,直接指出来,可别留情啊!”秀兰欣慰地笑着点了点头。她心里清楚,快过年了,女儿知道自己爱整洁,所以努力的来帮助自己减轻负担。
外甥小红的婚礼在祝福声中落下了帷幕。正月十五过后,小春和小芳陆续的开学了,秀兰回到娘家调养身体。在母亲崔氏的身边,她觉得自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母亲对她最朴实的爱,就是不停地给她做拿手的饭菜,还在她耳边催促着多吃一点。吃饱后的秀兰,常常懒洋洋地躺在热炕头上,静静地闻着屋子里熟悉的味道,回忆着小时候的点点滴滴。这种松弛自在的状态,让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依偎在父亲冯勇的身旁,听他讲述过去的故事。在这样幸福的梦里,秀兰最不愿意被外界的声音吵醒。在她心中,父亲一直是她精神上的支柱。多年来,生活琐事让她无法静心的去思念父亲。如今日子越过越舒坦,秀兰对父亲的遗憾也就越来越多了。
有时梦醒时分她的眼角常会伴着泪水,母亲崔氏见状将她拥入怀中,秀兰带着哭腔抽泣的说着:“妈我好想我爹呀,他怎么走的那么急?去的那么早?如果现在他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啊。我一定会倾其所有让我爹吃好的,穿暖的,我每每想到我爹临终前还挂念着吃不到的饺子,我的心就会堵的喘不上气来,他这一辈子过的实在是太苦了。”崔氏听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你爹他没这命,从小就是个苦命人,没吃过糖的孩子,在临终之时即使病魔缠身,他也没有太多的奢求,因为苦惯了。如果他命能再长一些,那他就是有福之人了,他在世时心里一直笃定你长大后肯定会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唉。。。如果他能活到现在,肯定会站在村头和老人们炫耀自己的女儿了。可惜了…。不过他也该安心了,他虽没让我享福,但却给了我这么好一个女儿,妈现在跟着你日子过的别提有多安逸了,常常脱了红袍换绿袍,大鱼大肉吃不完,就连秀三娘也跟着你好活的。咱村周围都有我娃的好名声,街上的人经常对我说“秀兰有一颗佛心,所以才会过的如此好,过去秀兰的婆婆对她那么的刁蛮,她都能不计前嫌。乡里还有人说:“秀兰对待她婆婆如同对待亲妈一般。”但妈觉得你这样做对的,人心要善,路才好走。”
秀兰微笑的看着母亲崔氏说:“妈我心里有时候也很挣扎,忙起来也就不想去计较之前的不愉快了,人永远活在过去会被笼子给套住的,秀三娘说到底也不是个坏人,她就是活在围屋里格局小的女人。况且她现在也老了,身上的戾气被岁月磨平了,而今对我们温柔了许多。所以放下过去吧,只有对她和顺了,我自己才会过的坦荡轻松。但我知道在我心里最幸福的事儿就是有疼爱我的母亲和贴心的儿女,现在的我很知足,因为我在妈面前永远如同宝贝一样,可以将自己的伤口展开,无所顾虑的吐露苦水,肆意的撒娇。我听说神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妈妈。您是我的守护神,委屈的时候我叫一声妈妈都会哽咽。”
崔氏被女儿的话感动的热泪盈眶,她把秀兰抱在怀里说:“妈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结,觉得愧对于你,记得那会儿你刚创业时,经济压力大,要扶持文兵的奶站,还得供养两个孩子念书,可妈当时不仅没有能力帮你,还处处给你添乱,因为我的一时贪念在汽车站想用你给妈买的金耳环,换取骗子的假金元宝,导致最后一无所有。那时我都没脸告诉你这件事,怕你担心数落我,谁能知道你那个二嫂脑子发热全都和你说了,你担忧怕我伤心,于是就去城里给妈又买了一对新的金耳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你给妈买耳环的钱是你当时全身上下全部的积蓄,身无分文的你连去太原的路费都是和你二嫂借的,唉这件事儿我一想起来就心痛。妈觉的我上辈子肯定是积了很多的德,才换来这么孝顺的女儿。兰儿你是咱家最明事理的孩子,从小懂事儿的让妈都疼惜,你怕伤害到别人,所以处处为他人着想,但你这样过的太累了,妈希望我的孩子可以像旁人一样,偶尔过的无所顾忌一些。”秀兰看着泪眼婆娑的母亲安慰道:“妈你和孩子是我生命中的唯一。我从不觉得为妈付出会委屈,我的快乐来源于你和孩子,你们过的开心,我就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