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便是再好的庄稼把式,敢说这一辈子,就没锄下过庄稼苗?
有人干活时,又停下手里的活儿,开始抽烟啦,身边也有”措烟匠“,跟着停下手里的活儿,过去蹭烟。
为了这事,你就能开群众大会批斗他?指定不行。干活时歇下来抽烟,是吴家沟庄稼人,多年养成的习惯。
就连过去给地主家扛活的长工,干活时,也时常要歇下来抽烟的。早年,连地主都不管的这种习惯,如今你就想把它给废了?你这不是比地主更歹毒啦?
每每大驴子见到这种场面,虽心里意难平,嘴上却不便去说。只好堵着气,接着寻摸。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底在一天下半晌,捉住了一个点儿背的,二迷糊。
这二迷糊是前街吴德生的二儿子。吴德生患支气管炎,常年出气儿不顺,脸色腊黄,走路打摆子,地里的活儿,自然干不了。
土改时,家里分了不少地。原先地少时,家里的地,就种得不怎么样。冷丁一下子地多了,就有些招架不住。
幸亏那会儿,村里成立互助组。吴德生就找大驴子求情,要加入他们的互助组。
吴德生为什么要加入互助组?大伙心里都明镜似的。不过好在都是本家的,也不好说什么。大驴子又是党员,为人又仗义,也就吸收了。
吴德生心里也有数。刚加入互助组,就领着两个儿子,到大驴子家里起誓,指着两个儿子说,“兄弟,哥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家里的事,全指望这两个驴进的。
”入了互助组,我就把他俩交给你使唤了。你也不用顾及哥的脸面,权当牲口使着,不中意,该打该骂,不用惯着。”
吴德生那会儿说这种话,不是没有提防的。他这两个儿子,老大还行。这老二,就有些懒。
这孩子身子长得也挺壮实,打眼看上,也是个挺出挑的年轻人。可这孩子身上,却有个毛病,天生犯困。好像自打出了娘胎,就没睡过足觉,成天蔫头耷脑的。在家里一得空,就躺到炕上睡觉。
村里人就给他起了个外号,二迷糊。
这个外号可把他害得不轻,二十好几的人啦,至今还没成家。
你想呀,谁家的丫头,听了这样的外号,还敢嫁给他?
刚入互助组时,毕竟组里的人不多,活儿就那些活儿,你不干,别人就得多干,大伙都彼此监督着。
二迷糊再懒,也分得清轻重,何况当初加入互助组时,父亲曾有言在先。这样一来,让大伙裹挟着,二迷糊倒也干得像样。且把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高级社。
只是近些天,情况有些反常。就是在大家干活时,二迷糊总要请假去方便。
庄稼人干活时,要想方便,也真方便,只是找个偏僻背人的地方就行。
可近些天,二迷糊就有些反常了,他一去方便,就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回来。往往方便这一回,半天的时间,就混过去了。
一天上午,大伙正在锄地,二迷糊又告假,说要去方便。
在高级社,无论你管理得有多狠,去方便这种假,你是不能拒绝的。
二迷糊告了假,扔下锄头,转身去了。
大驴子低头干活儿,眼睛却没闲着,拿眼角跟踪着二迷糊行走的方向。
大约过了两袋烟的功夫,仍不见二迷糊回来,大驴子停下手里的活儿,提着锄把,往二迷糊刚才去的地方走。
刚走到沟边,就听见沟下传出鼾声。
大驴子心里生气了,跳下沟去,走到二迷糊身边,朝二迷糊的腚上踢了一脚,喝道,“起来!”
二迷糊这会儿刚入佳境,遭人一脚,猛然惊醒。又听有人在身边喝斥,觉得跟在家时遭父母喝斥时一样,竟耍起娇来,奶声奶气道,“干什么呀?还没睡好呢。”
大驴子让这娇声,气得笑了起来,跟着又踹了两脚,大声喝斥道,“起来!你个驴进的。天天一到地里你就要方便,一方便就是小半天,归起你是偷着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