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友之痛犹如利矢,将那些封陈的血块从伤疤底下狠狠剜出。他便像只幼小的兽,驮着伤,在迷惘中狂躁着自抑。
“蔺哥哥……”墨鸾胸中刺痛,竭力试图将他紧握的拳掰开来。
他低下头去,抵在她肩头。他忽然笑起来:“他也这样。他如此薄待你。”
墨鸾蓦得浑身一颤。
他却一把掐住她双肩,迫视她的眼,乌黑瞳子里一片沸腾。“你为他险些死了,他却抛下你娶了别的女子,将你丢在这里!”
刹那,墨鸾脸色惨白。旧伤锐痛如刀搅,几欲窒息晕眩。只一句话,便将她刻意埋起的伤口生生刨起,再不能掩藏,只能鲜血淋漓。她踉跄着站不稳了。
蔺姜拉住她,几乎将她拥进怀里去。两人贴得愈发近。墨鸾甚至可以感知他灼烈的吐息。“你一直戴着我送你的簪子,不是么?”她听见他迫切地追问。“阿鸾!”他又唤一声,激情难抑,眸色已成深深漩涡。
“别喊!别喊了!”她抱住头嘶声哀叫,奋力地挣开他,却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胸口痛的仿佛立刻就会裂开,她止不住地颤抖,大口喘息,却呼不到空气。她捂着嘴将头埋下去,鲜红鲜红的液体顺着白皙手指的缝隙渗落。
他一下子慌了。“阿妹,好阿妹你怎么了?”他眼神瞬间清透起来,泛着粼粼的光,又是紧张又是愧悔。“是我错,我又胡乱说话。”他恼恨地捶自己一拳,将她扶起,“咱们找御医去。”
墨鸾固执地将他推开。
“阿妹!”他焦急地手足无措了。
墨鸾一手捂着嘴,一手撑住墙壁,勉强站稳。
两相无言,静谧顿成诡异。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来,拭去唇边红渍,哀哀地望着他,用至极轻弱的声音道:“别那么苛责他,他也很难啊……”短短一句话,她说的那样疲惫。
蔺姜气息一窒,心中一片落寞。
他不敢告诉她,日前圣上请了白老侯君过来,御赐了茶点,相谈许久,问起了她。圣意再明了不过了,多半是要在三位皇子中选一位赐婚,待到英王丧过,便要借这个吉庆。宫人们闲极,如何传言的都有。她如此体谅白弈,莫非当真要为了白弈投去另一个陌生男子怀中?当此时,那信誓旦旦给过她承诺的好郎君又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事情?
“人是不是都这样呢,愈是待他好的,愈看不见。”他由不得苦笑。
墨鸾蹙眉一颤,心痛欲碎。
那痛,原是从血液里烧起来的。
婉仪在镜前微微侧面,从镜子里看那不愿进屋的郎君,眼角沁出哀伤的嘲弄。
今夜,她的郎君归家来。
短暂别离,相思正浓,她精心盛装以待。待来的,却是那样完美却散着寒气的脸。
只为她点点的小心思,遣走了他心里的可人儿,他的寒气便不加掩饰,人前好合夫妻,人后冷若冰霜。自那日起,他再不曾入她房中来。
她不是忘了他的绝情凉薄。她不服。他是她的郎君,只能是她的郎君,她的良人。她要将他夺回来。
但他漫不经心的敷衍令她锐痛。他竟连门也不愿进来,那样远远地,偶尔答话。她的眼神尖锐起来,唇边溢出疼痛的讥讽。“你还不知道罢。”她执起笔来,细细绘额黄,忽然开口道,“你那好阿妹已与旁人搂抱到一起去了。”
白弈闻声终于抬头正眼看她,却是轻笑。那神情分明只两个字,不信。
“蔺公家的小郎,可辱没你的阿妹?”婉仪挑眉还击。
刹那,白弈眸色厉寒。他的笑容僵下来,渐至严峻,只盯着婉仪。
婉仪顿觉冰凉,莫名回望他,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嗓音由不得紧了。
“你再说一次,是谁。”他又问一次,一字字说得缓慢至极。
婉仪轻笑:“你指望是谁?太子哥哥?总不能是父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