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晗见她追了出来,十分诧异,又好似很惊喜,问她怎么了。
她默然一瞬,抬眼去看裴远,却见裴远早已低了头,垂首静立一旁。“我有些不安心,所以来看看……”她略施一礼,缓缓挑着措辞。
“去拜见父皇,能有什么事儿。”李晗笑了笑,便哄她回去。
“殿下近几日可有见着妾兄长与母亲?”墨鸾眸光一烁,分明问着李晗,一抹眼神却投向裴远去。
“将军与令堂一切安好,孺人且放心罢。”裴远仿佛会意,一揖向她礼道。
“你又想娘家了?”李晗抚着她肩头,柔声道:“等今日回来,我叫人做下安排,改日与你一齐回去看看。我也有好一阵子没瞧见婉仪妹妹了。”
他说得温和诚恳,墨鸾心中一酸,忙低了头,谢过他。
李晗把着车障,想了一想,又回头道:“你要是没事,就去阿咏那儿,替她照看着些麒麟。”
墨鸾闻之怔了一怔,应诺下来,便送他上车。
临行时,她看见裴远透过屏障小窗向她微微点头。她立在原处,静看着太子车障行得远了,却感觉心依旧不能停止地往下沉,激起寒冷水雾,几乎要将她淹没。
车内,李晗靠着屏障,背挺得有些微僵直。“或许,真应该让她们带麒麟去婉仪那儿呢……?”他喃喃地,犹如梦呓。
“殿下不如想一想,若是连东宫也不安全了,公主那儿又能好得了多少?”裴远掩起窗口,看了看李晗道:“此时此刻,殿下只要相信,就好了。”
李晗眸光一颤。他略一侧目,看向裴远,终于长叹一口气,闭起了双眼。
他缓慢地走上殿去,向父皇行礼问安,在太子席上坐下,手一抖,便碰翻了案上银盏。
“大哥今日来得迟了。”李裕笑语就在身旁。
李晗勉强应了,扭头便盯着父亲身后那高大的屏风,几乎要将它望穿。
“听说这几日来,都是东宫左右庶子在替大哥批奏本。”李裕又道。
李宏眉心一拧,盯着李裕微微摇头。
李裕看了李宏一眼,眸光闪烁一瞬,又接道:“父皇伤了,太子行听政监国之职——”
“四郎,国事不可妄议!”不允他说完,李宏已低喝一声,将他打断。
李裕挑了挑眉,又看李宏,没再说下去。
殿中侍人捧来佳酿果点,又有几人不知托着什么上来,远远瞧去,竟似衣物织绣。
皇帝深吸一口气,缓声道:“这是针工呈上的新织。你们试一试,合不合身。”
此言既出,殿中骤然一静。
内侍们将衣服捧上三位皇子面前,便静下了,只是捧着,并不见再有人来伺候更衣。
那情形分外诡异,李晗望着父亲,又扭头去看两个弟弟,看见两张各怀心思的脸,终于忍不住,轻呼:“父皇……”
但他话不及说完,李宏忽然先上前一步:“谢父皇赏赐。父皇,儿臣几个退下更衣再来。”说着他便躬身要接下衣物。
“此间无外人。”皇帝立时驳道。
李宏手一颤,僵在当场,默然半晌才直起身来,解了封腰袍裳,露出雪白的中衣。侍人们待他自己解了衣袍,这才上前来侍候。
李晗怔了好一会儿,呆呆看着李宏当殿更衣试装,也只得起身慢慢解开衣带。
唯独李裕仍旧坐着,一动不动,只是面上神色却一点点僵了。
“四郎。”终于,他听见父亲唤他。他抬起头,静静看着依旧高高在上的父亲,眸光愈渐沉了下去。
“四郎,怎么了?你不喜欢这身衣裳?”皇帝缓声问道。
“父皇真的是赐衣么?”李裕冷笑一声,忽然唰得站起身来,扯开衣襟,露出内里穿着的锁子甲。
软甲寒耀,瞬间,眼前似有白光飞射。
“四郎,还不快谢父皇赐衣。”李宏皱眉低声道。
李裕眸中精光一瞬盛起,好似全没听见李宏说话,一掌将奉衣侍人掀翻在地。“太子无能,荒废政务,偏信戚党,为我天朝社稷安稳国民安康,请父皇——”他一顿,眸光骤然凌厉,以气贯长虹之势朗声喝出四个字:“废长立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