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开心,我便开心,想些让自己开心的办法是我该做的事,白姑娘就别再往自己身上揽债了。”
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玩笑语气,白绮歌笑笑,低下头继续喝酒。
一坛酒在两个酒鬼手中很快便被消灭,倾倒的酒坛空得滴酒不剩,宁惜醉心满意足地伸了伸懒腰,摇开折扇为白绮歌轻轻扇走身边蚊虫:“遥军那边已经来消息说即将撤兵,之后白姑娘打算怎么办?”
又失去一个儿子的白敬甫一夜白发,心灰意冷之际提出将所有事情的决定权交给白绮歌,如今战事甫定急需控制局面,宁惜醉虽然心疼她却也明白,现在还不是她能够休息的时候。白绮歌自然也知道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沉思许久才淡淡开口:“追击并非明智之举。四万士兵只是遥军兵力的一小部分,眼下昭国还不足以抗衡遥国,所以我打算联合安陵结为友盟,暂时以守为主。一来,安陵是为反抗遥国进攻,昭国是为摆脱遥国臣国身份,两方目的有相同之处;二来,安陵有精兵,昭国有良将,两相结合实力大增,若能结盟互助将事半功倍。”沉吟少顷,白绮歌又苦恼地揉了揉额角:“不过这些打算我还没有和安陵那边商量,由始至终我们见到的只有兀思鹰军师和卢飞渡将军,倘若真要联盟,怎么说也该对方主君露面商谈才对,可是到现在……”
“这样确实显得缺乏诚意。”宁惜醉接口,托着腮眉头微皱。
白绮歌苦笑:“不是显得,是根本就缺乏诚意。他喜欢神神秘秘别人无权干涉,但眼下要商量的是两国大事,遮遮掩掩不肯露面算怎么回事?假如那位自以为神秘莫测的主君坚持不肯现身,那么我也只能拖着耗时间。”
复杂情况似乎让宁惜醉有些厌烦,叹口气站起身,弓腰向白绮歌伸出手:“难得夜色正好,想些烦扰之事未免浪费。白姑娘愿陪我出去走走么?”
看了眼璀璨星空、高悬明月,白绮歌轻轻点头,迟疑片刻后将手交到宁惜醉掌心,才一碰触,柔和温度立刻从指尖传递到心里,一如他长久以来表现出的温柔体贴。
他的温柔更胜那人,却不是白绮歌此时最想要的。
一不小心又想起那人名字,白绮歌心口蓦地一痛,撕裂一般汩汩流血,脸上笑容瞬息散去。
易宸璟,易宸璟,易宸璟……
心里脑海里,无论怎么逼迫自己躲开忘记,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再次想起,想起他的笑,想起他皱眉的样子,想起他独一无二的气息与温暖,想起与他在一起时,任何一个不起眼却至死难忘的记忆片段。
这种痛,这种毒,这种名为思念的顽症,病故膏肓,深入骨髓,穷尽一生一世都无法清除。
“白姑娘?”宁惜醉倒吸口凉气,眼看白绮歌脸色一瞬苍白不知所措,觉察到她脚步飘忽似是站不稳,无奈之下只好把人拥进怀里。
白绮歌没有挣脱——现在,没有力气。
酒不醉人,夜风也不伤人,最恨是那寒症说来就来,连个招呼都不肯打。小腹剧痛让白绮歌站不稳、走不动,靠在宁惜醉怀里汲取些热气还能好受些,刚想开口让他扶自己回屋,忽地传入耳中一声低低呼唤。
“绮歌。”
宁惜醉从没有这样叫过她,而且那声音……
猛地抬头望向门口,朝思暮想却又不想见到的身影,正静静站立在月光之下。
第317章 萧索别情
憔悴脸庞上眼窝深陷,许是因为伤病未愈,本该神采奕奕的面容暗淡无光,一双眼直直望着白绮歌,喉结轻动,却再说不出其他话。
有那么一刹白绮歌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易宸璟应该在遥军大营中收拾东西准备撤离,怎么会出现在眼前?可他身影、表情又是那般真实,他就在那里,看得见,听得到,不过咫尺距离,触手可及。
“太子偷偷过来的吗?”宁惜醉也有一瞬间失神,确定眼前男人不是幻象后放开白绮歌,不着痕迹向旁边退了半步,手却不敢松开——白绮歌的状态,怕是松开手就会无力软倒吧?
院落中三个人面对面站着,门外乔二河偷偷摸摸张望,总觉场面似乎有些尴尬,绞尽脑汁想要找个办法打圆场,谁知宁惜醉已经先他一步解了眼前尴尬困局。
“太子来得正好,白姑娘的寒症又发作了,我去问问药在哪里,太子先扶白姑娘回房吧。”话罢,宁惜醉从容离去,与易宸璟擦肩而过时表情并无变化,走出门口顺便在乔二河头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走走走,偷看要被女人嫌弃的。”
听着院外一轻一重两种脚步声远去,易宸璟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思来想去,原来准备好的满腹思念却不知去向。
“你不该来这里。”白绮歌靠在房前廊柱上,幽幽低道。
苍白脸色令易宸璟一阵揪心,走上前拉起她的手,冰冷刺骨。
“想你了。”喉结微动,终于沙哑吐出一句话。
易宸璟不知道白绮歌是否了解他现在心情,那天接到休书时他几乎万念俱灰,一连发热昏睡数日,而她,自那之后再未有一丝半点的消息传来。
“我明白,你是被逼无奈。”揽住白绮歌瘦削双肩让她靠在自己胸口,易宸璟声音低沉喑哑,“偶大将军带着父皇的旨意过来了,如你我推测那般,事情都是易宸暄在幕后捣的鬼,现在易宸暄不知所踪,父皇也摆脱控制重新把持政权,用不了多久这件事的内幕就会公诸于天下,你的清白也能挽回。”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意义么?”没有激动欣喜,白绮歌只黯然问了一句。
易宸璟语塞,指尖卷起失去光泽的发丝又放下,几度嚅嗫后才又开口:“白将军的事……人死不能复生,我说再多你一样要为此伤心。其他不论,我只希望你能放下恩怨,父皇是受易宸暄操控才会接二连三下达错误命令,罪不在他——”
“不在他,那便是在我了?”听得易宸璟为遥皇开脱,白绮歌怒火腾起,猛地一把将他推开,“遥军一路进攻烧杀抢掠,沿途多少昭国百姓流离失所,二哥为了保百姓平安自刎而死,你却忙着为别人洗脱罪名!易宸璟,你有没有想过我爹爹和娘亲,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你们遥国百姓的命是命,我们昭国的就不是吗?!”
“我不是说昭国的损失无关紧要,我只是想劝你不要抱着这些恩怨不放,你现在这副样子,让我怎么回去跟父皇交代?”
“交代什么?”白绮歌冷冷看着易宸璟,森凉目光把晴朗秋夜变得冰冷萧索。
易宸璟心一寒,沉默片刻,还是坚持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出来:“事情已经澄清,该了结的都会了结,之后,我要带你回去。”
在她失去家人痛不欲生的时候,在她担起一国恩怨爱恨打算舍弃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却说,要带她回到那个只会制造伤害与痛苦的地方吗?白绮歌缓缓摇头,挣开他有力手臂,一步步后退。
已经回不去了。
白绮歌一直把家人看得很重,易宸璟知道白灏城的死对她而言打击有多大,由此产生的隔阂憎恨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