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天命吉时,大遥新封广戍将军将拔马南驰,率南陲广戍军征讨乱党。
比起北征时庞大的送行队伍,广戍将军出征显得寥落冷清,宏伟城门前三道身影孤孤单单,对面是十余个送行的人,而城门之下龙辇华盖,正是面无表情看着一切的遥皇。
“路上小心。”旁若无人地轻吻白绮歌眉心,易宸璟侧身向两位副将拱手,“一路辛苦,还请两位将军多多关照,她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请多加包涵,宸璟感激不尽。”
“太子言重了,保护主将是我等分内之事。”两位副将受宠若惊,急忙拱手还礼。
随白绮歌同行的两位副将都很年轻,论阅历比偶遂良、萧百善等不知差了多少,易宸璟不寄希望于他们能辅白绮歌征战杀敌,但求二人能护她性命周全即可,只要活着,希望就还在。
白绮歌在易宸璟胸口轻轻一推:“回吧,耽搁了时辰皇上又要怪罪了。”
易宸璟懒得回头去看此刻遥皇是什么表情,依依不舍放开白绮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等你回来。”
是不是有命回来尚未可知,倘若她真的葬身沙场,他要在那冷寂的皇宫里等上一辈子,等到地老天荒吗?白绮歌无法许诺什么,只能回以微笑。
或是看不下去两人悲怆缠绵,同来送行的宁惜醉一声轻咳走到易宸璟身边,面上仍是惯常的温良笑容:“临走前也没能找到好酒为白姑娘送行,宁某这儿有个小礼物,送给白姑娘略表心意吧。”
绣工精细的红色锦囊递到白绮歌面前,白绮歌接过锦囊好奇地打开,而后一声低低惊呼:“赤血鲛珠?!”
那锦囊里滚出的,正是被阮烟罗强行要走的赤血鲛珠。
“商人总要囤积居奇才有利可图,这珠子价值连城,白姑娘可得好好保管,至于这个人情嘛……等白姑娘胜利回到遥国再还吧。”
宁惜醉的神通广大白绮歌早有了解,赤血鲛珠世间仅此一颗,他自然是从阮烟罗那里获得,至于是怎么得来的,白绮歌不想去问。有关宁惜醉,她愿交付所有信任,哪怕明知他身份并不一般。
“这珠子还是先放在宁公子手中吧,我带去不易保管,弄丢就可惜了。”白绮歌摇摇头又把赤血鲛珠还给宁惜醉。
宁惜醉沉吟少顷:“也好,回来再说。”
易宸璟似是不经意看了宁惜醉一眼,心下疑他为何会持有赤血鲛珠,想了想却没当场发问。两个男人难得和平地并肩而立,身后扁着嘴的叶花晚眼圈泛红,咬了咬牙,一步窜到白绮歌面前:“别说了别说了,白姐姐快走,这两个人成心想让我哭!”刚吼了一句,小丫头就再忍不住,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白绮歌把叶花晚揽到怀里拍了拍颤抖的小脊背,忽地又把人推开,转身毫不犹豫翻身上马,朝着城门方向遥遥拱手,声音嘹亮。
“乱党平复日,绮歌归来时。望皇上信守诺言,末将告辞!”
也不问华辇里静坐的王者是否有话要说,朱衣银甲的女将军已调转马头一声高喝,朝着中州最南方绝尘而去。
生死有命,她却要搏一搏这天命,不教爱她等她的人沦入绝望,不让曾走过的风风雨雨化作泡影,以我手中剑,守此生所爱安宁!
身后,望着桀骜背影的两个男人骋目张望,直至那抹熟悉的身影消失不见。握了握手中锦囊,宁惜醉长出口气:“白姑娘穿上战甲比殿下更有气势。”
“她太要强,总是勉强自己做些险事。”易宸璟答非所问,沉默片刻,转身的刹那低声轻道,“替我照顾她。”
“你的伟大父皇下令不许任何有关人士跟去啊,在下又能怎么办呢?只是个本分经商的良民而已;真是……”见易宸璟步伐沉稳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宁惜醉无奈苦笑,随性摆了摆手,“知道了,我会尽可能照顾她的。”
就算他装得再像又能怎样?易宸璟十分笃定,这只看似纯良无害的绿眼狐狸肯定会暗中跟随白绮歌去南陲——宁惜醉并非大遥百姓,自然不需遵守遥皇的各种命令,而他又是极其关心白绮歌的,昔日刀山火海都肯陪她闯,这次又怎会弃她于不顾?所以易宸璟才会放下那点小小的嫉妒心拜托宁惜醉。
只要有人能代替他保护白绮歌,他不在乎低声下气说些软话。
短暂的送别与长久伫立后,易宸璟走回城中,与遥皇七分相似的面庞上连那份麻木表情几乎都是一样的,只在擦身而过时发出的冰冷嘲笑让父子二人多了些区别。
“现在你满意了么,父皇?”
爱别离,他肝肠寸断,而高高在上的王者漠然俯瞰,只想着天下江山,王朝社稷。也许他真的不适合当帝王吧,在他心里始终有一块柔软之地,为红绡,为敬妃,为白绮歌,为许许多多相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