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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王兵 车马炮（第2页）

十七岁的王兵当时的理想是做一个诗人。

未遂诗人王兵最终有所斩获，一个大佬叫了他的代驾，连夜跨省开去邻市，彭城位于苏鲁豫皖交界处，随随便便就出了省，王兵在凌晨一点抵达目的地，他的小电车没那么足的电量开回来，更舍不得花钱住旅馆，于是先把电量耗尽再蹬回去。

天蒙蒙亮时，王兵回到了彭城，清洁工抡着大扫帚清扫着马路，时不时有上早班的人骑着电动车经过，车把上套着花花绿绿的风挡，熟悉的场景让王兵心安，待会儿回到出租屋，把电动车充上电，小眯一会就去儿童医院看，接替老婆照顾住院的孩子。

八点多钟，王兵带着早点上了地铁，早晨的地铁是最忙碌拥挤的，王兵命好，上车就捡了个座位，刚坐下就发现眼前站了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正拿犀利的眼神盯着自已。

王兵赶紧让位，大爷道谢，大咧咧坐下，还挺健谈，问王兵哪一站下，如果自已下得早，就把座位还给他。

大爷很健谈，他说我们以前去哪儿要么自行车，要么坐公交，现在坐地铁更方便，对了，我以前就在公交公司上班，我开的那种中间带绞盘的大公交你们年轻人根本没见过。

王兵确实没见过中间带绞盘的大通道公交车，他在农村长大，只见过拖拉机农用车和风尘仆仆车顶堆满货物的城际客车，站在国道边招招手，那车便会停下，一个拿着票夹子的中年妇女收钱撕票拿出马扎子给你当座位，王兵第一次进城务工乘坐的就是这样的汽车。

开过绞盘大公交的大爷姓车，早年住在市中心，后来拆迁搬走，依然保持着和老朋友老马的聚会小酌的习惯，每周必须聚一次，不是老车去找老马，就是老马来找老车，两人住的离地铁站都近，抬脚就到，所以地铁就是最好的交通工具，比公交车方便，比电动车安全，比打车便宜。

老车下了地铁，走了几步路，来到一栋居民楼下，也不上楼，就在下面扯着嗓子喊一声，片刻后，老马拎着装酒的塑料桶下楼，两人直奔附近的菜市场，找了个早点摊，包子辣汤黑咸菜，两个一次性塑料杯，倒满白酒，尅起来。

早酒是夜班工人的喜好，工作了一夜，早上喝一杯好睡觉，后来养成了习惯，不上夜班也喝一盅，用他俩的话说，喝的不是酒，是感情，下酒的不是菜，是话。

老车和老马是同年人，同时上学，同时毕业，同年参加工作，同年结婚，同年退休，又是街坊邻居，一辈子同步进行，又都好喝两口，感情不好才奇怪。

“听说你又让人薅回来了？”老马把自带的油炸花生米倒进盘子，眯起眼睛，略带戏谑地看着老车。

老车掰开一次性筷子，神气活现：“怎么说话呢，怎么能是薅，是请，这帮熊孩子见我不得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大爷，路上好烟好酒伺候着，跟请爹一样把我请回来的。”

“要我说，你也该消停消停了。”老马说，对方一直在上访的事情属于陈年旧事，十年前为了修建地铁拆迁，拆到他们家，别人都签字同意了，就老车和几个人嫌补偿太少，最终导致地铁站规划变更，不拆了，同意拆迁的都拿了钱搬走了，不同意的几家依旧住在老楼里，这也是老车和老马不再是邻居的原因。

为了这个，老车坚持上访，以前上访是为了阻止拆迁，现在上访是要求拆迁，反正退休了，没事就溜达一圈呗，他也知道没希望了，成心就是恶心人，刷存在感。

“聊这个我可急眼了。”老车端起杯子，“聊点国际大事不好么，不比这个有意思。”

国际大事是退休老人们永恒的话题，很快旁边一个吃早点的老头也加入进来，但他的观点和老车不一样，差点和对方干起来。

四两早酒下肚，精神焕发，两个老家伙喝的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结伴去公园遛个弯，找下棋的老赵对弈两把。

“我让孙子帮我下了一个象棋a，专破老赵的残局。”老马神秘兮兮道。

“你看这猫多可怜。”老车瞅见角落里一只脏兮兮的白猫，摸摸口袋，没有可以投喂的食物。

“猫有啥可怜的，不用上班，不用养老的小的，也不用还贷供房子。”老马感慨道，“人啊，有时候过的还不如猫呢，走吧走吧，老赵等着呢。”

目送两人离开，白猫穿过树丛和公园的围栏，外面是配货站，停着几辆等活儿的卡车，长途货运司机老包端着碗蹲在车旁吃早饭，时不时挑出一两片肉打发围绕在身边的野猫们。

眺望一番后，白猫加入了讨饭阵营，在野猫圈子里，纯白色的猫是最弱势的群体，必须比其他猫更谄媚卑微，更懂得和人类打交道才能活得更久。

白猫已经六岁了，算是一只见过世面，深谙人情世故的老猫，它能感觉到这个看起来不太体面的中年汉子是个善良的人，于是上前拿头拱老包，去贴贴，去蹭蹭，甚至跟着老包爬进了卡车的驾驶室。

驾驶室里有人类长期不洗澡的烘臭，有食物的香味，有同类的气息，综合起来就是家的味道。

“你以后就叫大白。”老包说，“这是小橘，三花，你们仨要相亲相爱。”

驾驶室里有老包搭建的猫窝，两只先来者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