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布鲁塞尔。布鲁塞尔幸免于难,它也是比利时唯一没有被全部或部分夷为平地的城市。希特勒曾威胁要摧毁布鲁塞尔,前提是如果比利时人通过该城调动部队或该城不再是一个不设防城市。可能它的迅速陷落倒使其免遭劫难。
当你驱车穿过城区时,不时会看到被零星投掷的德国炸弹炸毁的房屋(只是为了吓唬人吗?)。城市中央运河上的所有桥梁——原先肯定有一打——都被英国人炸毁……
这是晚春温暖的一天,街道上挤满了当地居民。与我们在其他城镇看到的一样,人们的脸上是痛苦但自尊的神情。负责我们这4辆汽车的德国军官走下车,向一个路人询问如何去我们已经订好座位的饭馆。这位先生,看样子像个教授,留着胡须,戴着宽边黑帽,给我们指明了方向。他很礼貌,但也很冷淡。德国军官敬了个礼表示感谢。教授生硬地碰了碰他的帽檐。
不久,我们来到市中心,即火车东站前面,然后又粗鲁且不必要地鸣着高音喇叭,沿着街道加速冲到大都会旅馆前面的广场上。和平时期我常在这里漫步,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观察布鲁塞尔的好市民们、浓妆艳抹的妓女,大街上摆满了你在德国绝对见不着的好东西,包括橘子、香蕉、奶油、咖啡、鲜肉;电影海报栏里张贴着好莱坞和巴黎最近的电影海报,广场上的咖啡屋挤满了人。
我们在皇家饭馆吃饭,我在布鲁塞尔时常到这里。与德国军官一起到这里,我感到有些尴尬。好在领班及侍者都没认出我来,也可能是装作没认出来。这家饭馆和大都会旅馆一样都被军方征用,不过在吃饭期间也有两三个平民进来并用餐——我想这可能是例外。我们吃得很好。这里的德国人有不少是外交部和宣传部的官员,但主要还是军官。在柏林有几年没有吃到这么好的饭菜了。
亚琛,5月20日(午夜)(6)
我们中有人在几分钟内便将饭馆中的美国香烟都买光了。我买了3盒“好运”牌香烟。在德国抽了一年劣质香烟后,我实在无法抵御那种诱惑。我将把它们留在早饭时抽,一天抽一盒。大多数人都是成纸箱地买,这使我良心上感到轻松了一些。我们以10法郎兑1马克的愚蠢比价付钱。午餐后,大多数人都跑出去用现在很值钱的马克纸币进行“抢劫”。他们买鞋子、衬衫、雨衣、妇女穿的丝袜,几乎看见什么买什么。一名意大利人买了咖啡、茶叶、两加仑食油,此外还买了鞋子和衣服。
F先生和我出去找一家我过去时经常光顾的商店;不是去买东西,而是去聊天。老板娘正在商店里招待顾客。她对我还有模糊的印象。她既震惊又害怕,但也表现得很勇敢。她仍然没有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说道:“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先是德国人进攻。然后是政府逃跑。我们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是周五(今天已经是周一了),大约晚上8点,德军开进了城。”她承认德国士兵的行为还算“端正”。
“你的丈夫在哪里?”我问道。
“我不知道。他被动员参军了。他上前线了。我没听到他的消息。我只能希望他还活着。”
两名德国士兵晃悠着走了进来,每人买了6盒美国香烟。在德国他们最多只被允许购买10根劣质德国香烟。当他们离开后,老板娘说道:
“我的铺子仍然开张。但不知还能开多久?我们的货都来自英国和美国。还有我的孩子。从哪儿能搞到牛奶呢?我弄到够两个月喝的罐头牛奶。但喝完后又该怎么办呢?”
她停顿了一下。最后,她还是说了出来:
“说到底,事情最终会怎样?我的意思是,你认为比利时还会像以前一样吗——保持独立并保留我们的国王?”
“嗯,当然,如果同盟国获胜,事情会像上次大战后一样……”我们只好说道。
“如果?……但是为什么他们撤得这么快?加上英国人和法国人,我们在比利时有100多万军队。但他们还不如1914年那一点比利时军队守得时间长。我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明白,随后便离开了。回到我们停放汽车的饭馆,我们一行中的个别人开始返回,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但许多人仍然没有回来,于是F先生和我又到市政厅广场上散步。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市政厅楼顶飘扬着纳粹卐字旗。尽管如此,除了一群群的德国士兵外,广场看上去一切如常。我们发现了一家美国银行的办事处。我们走了进行并要求见见经理。午餐前,我们曾要求德国人带我们去美国使馆,但遭到了拒绝。美国使馆人员与比利时政府一起逃跑了,他们告诉我们。我抗议道,至少使馆还会留下一个秘书看管。不是这样,他们声称,只留下了一个门房。很明显这是假的,但是F先生和我并没说出来。要走路去的话有点太远,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
这家银行的两位经理——其中一位在比利时遭入侵后前两天才从纽约来这里——似乎很高兴看到我们。他们告诉我们,美国大使库达希(Cudahy)和全体使馆成员都留在布鲁塞尔。但是使馆无法与外界联系。据他们所知,所有美国人都很安全。在德军进城前两天,有些美国人与一伙犹太难民曾打算趁夜逃走。但是,在距首都20英里的铁路桥遭到了德机轰炸,火车不得不停车。城里有些恐慌,特别是在犹太人中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伙犹太人和几名美国人决定步行前往海边。其他人——包括两位经理中的一位——则返回了布鲁塞尔。无人知晓那些逃往海边的人们的下落。
关于布鲁塞尔的一些零散情况:街车仍在行驶,但不允许使用私车。德国人征用了大部分私车。不准打电话。电影院被关闭,但海报栏里仍然张贴着法国和美国电影广告。德军禁止人民收听外电广播。到处都贴满了告示,其中一份是市长发布的,以法文和佛莱芒文印刷,要求民众在处理与德军关系时保持冷静和尊严。美国公司外则贴着用美国使馆信笺打印的告示,内容是:“此处属美国财产并得到美国政府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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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琛,5月20日(午夜)(7)
午后才离开布鲁塞尔,我们的汽车上装满了大家的“战利品”。对我而言幸运的是,我们于晚上9点半便返回亚琛。我已经与柏林的德国广播公司约好,于凌晨4点半在科隆进行播音。
我刚刚写完播音稿。必须把来自宣传部和最高统帅部的新闻审查员从床上叫起来进行审查。虽然我最近很少睡觉,但我一点都不觉得困乏或疲倦。我租了一辆车和一个司机,以便开车送我去科隆,大约需行驶40英里。他坚持要现在就出发,也就是凌晨1点。他说,公路上的部队会阻碍我们行车,英国轰炸机可能也会来捣乱。今晚它们还没飞过来,虽然几乎是满月。
5月21日,6点15分——播音进行得很顺利。英国轰炸机没来。在灯火管制情况下寻找广播电台遇到了一些麻烦。最后,科隆城内的一位胖胖的金发女郎——与大兵一起站在门口——给我们指明了方向。在电台抽空睡了半小时,在返回亚琛的路上又睡了一个半小时。也就是说,在归途中一直在睡。现在下楼去吃早饭,我们将于6点半出发去前线。没有时间换衣服,不过还是抽空刮了脸。
关于5月20日的脚注——由布鲁塞尔返回亚琛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群英国战俘。那是在荷兰林堡省的什么地方,我想大概是在马斯特里赫特郊区。他们被赶到了一家废弃工厂地面铺砖的院子里。我们停了下来,走过去和他们谈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