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没了人在身侧,符寿安不由又回想起了刚刚深陷那奇特记忆的恐惧。
当她是看客的时候,哪怕人们的记忆再凶险、再疯魔,都不会伤及她半分;可莫空的记忆却似乎能将她“拽入”某种世界,无论冰冷、干渴还是劳碌,都与亲历别无二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失神,此时季如光已经“礼送”莫空完毕,进了屋,上前屈膝,仰头看向她。
“臣刚刚进来时,见公主盯着莫空的双眼,身子却一直在颤抖,所以便出手震碎了铜镜,公主可否告知臣,莫空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符寿安摇摇头:“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我不知道怎么,一看他的过往,就……就有种被拉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短短半个时辰,倒像是经历了几生几世……”
“公主现在可还有什么不适?”
符寿安摇摇头:“那倒没有了。”
季如光微微松了口气:“如此便好,几生几世片刻得过,也算……也算幸事了。”
符寿安不知道季如光为何突然这么说,她隐隐觉得这句感慨后面有点什么,可又想不透彻。
“季如光……”
符寿安低下头,看向季如光,二人目光相接。
季如光是与莫空截然不同的男子,他长眉刚劲有力,斜斜飞入鬓角,鼻梁高挺,眉骨坚毅,眼神更是如同沉水星辰,恒久而笃定。
她突然心头一动,刚刚脑子里的那些思绪悉数飞走,只是想起季如光在密室里,将脸庞依偎进自己手心的样子。
那样的季如光,与现在……完全不同。
她突然觉得面上又烧了起来,想要逃避,却最终还是忍不住问起了季如光的身体。
“我没事,你不必太担心我,倒是你……你的病,是常常犯的吗?我是不是……能帮到你?”
符寿安目光盈盈,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到她垂下来的长发上,那长发乌黑亮泽,泛着生命的光彩。
一瞬间,季如光突然很想伸手,轻轻抚摸一下那头透亮的发梢。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干,只是抱拳行了个礼。
“臣的身体,不敢劳公主挂心。”
符寿安呼吸一滞,扭过头,竟有些隐隐的失望。
季如光见她如此,心中莫名一慌,一张嘴两个字便脱口而出。
“不过……”
符寿安飞快回头,有些期待的看着季如光。
季如光把心一横:“臣听玉真说,公主在密室为了帮臣,烧坏了万象匣,实感愧疚……”
他说:“殿下若愿意,明日臣带你去逛逛永宁城的市集吧。”
在阿娜希塔的妙手之下,符寿安易容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穿一袭紫色团花缎圆领袍,头戴纱罗幞头,跟在便装的季如光身后,终于踏上了永宁城的石板路。
“阿兄,阿兄?”
第一次自在的在街市上放心露脸,符寿安很有些新奇,忍不住追着季如光开起了玩笑。
“云公子可千万莫叫我阿兄,你那倒霉阿兄,月余前,刚成了金殿上的死鬼。”
“……”
这个季如光,有时候嘴也是很毒的!
反正我阿兄也不止一个,总有要飞黄腾达的嘛。不想当就不想当,谁稀罕!
符寿安暗自腹诽着,索性大步往前走去。
季如光无奈,也只得亦步亦趋,不敢远离一步。
那日夜里,她已在城头俯瞰了京师的败落——大半个城市笼罩在黑色的漩涡里,小小灯火居然成了奢侈品。
今日天光甚好,可初入街市,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不堪。
青石板已经残破,一辆高门大族的车驾都没有,路两边是一排排灰白色的宅院,年久失修者十之五六,有的下马石已裂作两半,有的纪功柱上晾晒着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