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秘密,两个人的秘密都藏在受精卵里,这粒种子如果掉进子宫花盆,就会生根、发芽,长出一个孩子来。这个孩子身上,就藏着爸爸妈妈的秘密。所以我们一家人,才会这么亲密。
我自认为自己的性教育做得很好,洋洋得意。以后再有类似问题,都是这一套台词。那天讨论男女分厕时,也说到了这个。
我乘机再讲点别的,比如生命多么难得,要珍惜。如果妈妈的花盆破了,如果花盆里的土壤不够肥沃,如果妈妈没有种子或爸爸没有种子,如果爸爸和妈妈的种子没有相遇,如果相遇的受精卵种子没有掉进花盆、如果种子没有能够发芽生长……总之,有无数种可能,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小秒针了。小秒针还没出生,就经历了很多惊险和斗争。都挺过来了,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每一个出生的孩子,都是了不起的胜利者、成功者,无论是谁,都决不会放弃自己这个伟大的胜利,是不是?
小秒针瞪大了眼,惊异地自豪。他以前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伟大。
已经说了这么多,我干脆顺带又讲了月经,告诉他为什么女性更需要呵护:如果花盆里没有落入种子,慢慢贫瘠的土壤就会被洪水带走,等着下一次新的土壤。所以,女孩子长大后,每个月都会流血。这时候,就是她们需要更多关心和爱护的时候。换土的时候当然要小心,否则花盆会被碰坏磕坏的。说到这里,小秒针很理解地直点头,还摸摸我的肚子,登时把我乐翻了。
结果一周后,恶果出来了。
从幼儿园回来的路上,他和另一个小女孩一起玩,不知怎么一来就吵起来,女孩子诅咒说,你回家会吃豆腐渣,明天走路,走一步就摔一跤,爬不起来。小秒针不擅攻击,想了半天,回敬说,你长大后,每个月都会流血的。
小女孩听不明白,而小女孩的奶奶经历了短暂的迷惘和晕眩,才领悟过来,深受刺激的老人家怀着血海深仇,瞪着我们母子这对阶级敌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我赶紧拖着小秒针,屁滚尿流地溜了。
在中国,性教育可能成功吗?
理解两性,除了生理层面,更重要的是对性别气质和品质的认识。事实上,孩子每天都在接受“什么是男(女)人”的教育,并自觉不自觉地依此进行性别塑造。图画书上、电视里、广告中、日常生活里、幼儿园里“我爱我家”的活动中,都在潜移默化。“男孩子,摔一下还哭,不羞”,或者“你一个女孩子家,还这么脏”。警察是叔叔,护士是阿姨,农民是伯伯,售票员是阿姨。女孩子的衣服是粉的,男孩子的衣服是蓝的。看报、玩电脑的总是爸爸,化妆或拖地板的都是妈妈。总是爸爸陪着孩子一起玩,回到家,有妈妈负责清洗衣物或准备饮食……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草色的性(3)
这些无形的教育里,其实问题多多,性别角色太鲜明,社会就失去了弹性,也会无形中产生不宽容。在家打点、带孩子的“家庭主男”就只有窝囊、没有男性魅力?武则天可是毫无疑义的美女!在我看来,“人”是一个比“男人”或“女人”更具意义的词,男人刚毅,女人也该坚强,女人温柔,男人也不能冷血。两性的差异和分裂,最初更多的是体力和生理机能造成的,所以有远古的男性狩猎、女性耕种,有男耕女织。但越到后来,则越是人为地划分鸿沟,所谓男主外女主内。本是一个圆,平白地一分为二,男左女右,不可越雷池半步,否则就是“娘娘腔”或“男人婆”。何苦如此固步自封?
当然,人分男女,男女当有别。问题是,世界需要两极,但不是只有两极,所以,我欣赏单纯的性别:很男人的男性或很女人的女性,也同样能欣赏具有异性气质的人,或者同时具有两性魅力的人,欣赏其丰富和斑驳。真正不可爱的,是两性气质都模糊的人。
我试图让小秒针理解,“人”这个概念中,“男左女右”各有其基本阵地,但大可不必胶柱鼓瑟,墨守成规。偶尔越过三八线,像另一种性别一样地看世界、理解世界,不是什么坏事。所以,女人当冲吧冲吧出房门,男人哭吧哭吧也不是错。
但我能做的毕竟有限。小秒针在全社会、全方位无孔不入的教育下,开始形成他的性别意识。有些是天然的,比如他喜欢恐龙刀枪赛车,而对芭比娃娃从来视若无睹。但也有些是后天的,比如他喜欢粉色,我们要他挑自己的牙刷、凉鞋时,他仍然会选择粉色,但会羞答答不好意思。2008年的六一节,我同事送给小秒针一份礼物,我正为还什么礼发愁,(她女儿和小秒针同校。)小秒针很自信:“我去买!我们班的男生都知道女生喜欢什么。”他直奔玩具区,一手抓一盒芭比娃娃,随后看到了三位数的价签,吃惊又迟疑:这么贵。我说,那挑点别的。小秒针双手一摊,那我就不知道选什么了。
这种性别意识,其实破绽百出。2003年的八月底是难过的,不是因为秋老虎,而是因为开学了,我必须返校。小秒针小小年纪就知道了别离的意味。从我第一次说要走了开始,他就不断的阻止。最后,我只能选择在他睡梦时离开。
第二天一早,小秒针起床,发现妈妈不见了,紫禁城向他解释:“妈妈去武汉了。”
“妈妈为什么要去武汉?”
“妈妈要写论文啊。”
小秒针想了想,道:“等我长大以后,我要变成女的,也写论文。”一句话把紫禁城气得丧失了自我,他也写论文,写得比我还多,还好,怎么就不算数了!?
另一次,是家里刚开始养兔子时,小秒针特别喜欢蹂躏之以取乐。扯腿、拔毛、拉耳朵、揉肚子,暴露出孩子天性中残忍和傲慢的一面,尤其是面对弱势群时。2006年5月8日晚上,小秒针刷牙时,又偷偷溜出卫生间去玩兔子,嘴里含着牙刷,手里分别揪着两只兔子的耳朵,把她们提起来。遭到我们厉声喝止后,他抗言自辩说:“我想分辨一下这对兔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怎么分辨?
看它们被提起来的时候动不动,动就是女的,不动是男的。
这算什么道理?我们表示愿闻其详。
因为提起来耳朵会疼。男的意志坚强些,不会动,女的就不行。
草色的性(4)
我就是女的。听了儿子如此公然的性别歧视言论,除了拧他的耳朵还能干什么?我就这样拧着他,看他动还是不动,看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孩子总是通过“就近取譬”来认识家庭和两性。2007年1月30日,小秒针听了一点越剧后,开始自己编顺口溜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嫁给我家解子佩。”居然合辙押韵。
我问:“嫁是什么意思?”
“就是结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