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一个心思重的,不由得心里便转了千百回的心思,轻轻的扭着手上的帕子,有些拿捏不定。
但转念一想,管她说得是什么呢?这件事情又不是她的错,难道还要自己认错来讨好舅母?
便自顾自放下了,不再多想。
一时间,两人对坐尴尬无言。
此时贾府的车队已经到了闹市,黛玉听得外面行人闪躲让避之声,蹙起的眉头却也难舒展开来,公府的女眷出行,这样的排场,虽然不能说“过”,却还是让她有些不舒服。加上车中有些闷热,便轻摇着扇子,又一边用指尖略略挑起了窗帘的一角,从缝隙里斜瞅出去,只见避开在两边的行人,正都朝着车队指指点点呢。
她视力极好,能看见多半都是些穿着粗使衣服的汉子,还有些妇人,间或还有些书生士子打扮的人,想来都是想要看热闹的。
“妹妹小心些,莫要让人瞧见了。”宝钗见她这样,连忙说道。
“不过是略瞧瞧罢了。”黛玉自然也知道大家闺秀的规矩,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她又用这样的角度看,能被看见才是奇事呢。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实在是看不见街道上的日常景象,过了一会儿,她也就觉得无趣,放下了。心里想着,果然现在是不可能的看看这古时的市井风情的,大家闺秀距离这样的生活太远了。
一时间已经到了观前,黛玉等人要下轿,四周的闲人早已经驱散了开来,众婆娘媳妇把车前围了个风雨不透。紫鹃等在后面,黛玉便在一个年轻媳妇的搀扶下下了车,忽前方一阵骚乱,似有个什么人闯了过来,这些人便大声叫打起来。一连声的“打”字,反倒真正的唬到了人。
后来姑娘们才知道是个小道士,见来了这许多人,心里慌乱,才冲撞了人,却贾母好生送走了,倒也不曾为难。
黛玉不曾来这清虚观,不识路,不过是跟着贾母行动而已。
一路被引到了观内正面的楼上,才算是安顿下来,这一日,却是首次见到了宝玉。宝玉依然如前几日一般,连话也不与她说,只是自己坐在了贾母身边。黛玉注意到,他的眼神还是时不时的扫到自己身上来的,却就是不到她身边来,想来也知道,他还是希望和自己好好相处的,却害怕说了什么,就会失态吧。
居然这么多天了还是没能完全克制住么?
黛玉只觉得叹息。
尤其是,当年荣国公的替身,张道士想要给宝玉说亲的时候,宝玉的眼光更是直溜溜的盯了过来,黛玉坐在姐妹们中间,感觉到他的眼光,心里真是又笑又叹。
——他这样的态度还想瞒人呢,虽然是为她着想的好意,但能瞒过谁去!
当下也全不管他的视线,只是一脸坦然的看着贾母和站在她前面的张道士。张道士将他想说媒的女儿家好好的夸了一通,贾母却说道,“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
此话一出,等于是彻底的表明了她的态度。
她是把元春的暗示彻底无视了。现在的宝钗已经十五岁,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再等几年,如何好等得?黛玉觉得有趣,坐在那里,眼睛四下瞥了瞥,发现果然宝钗和跟来的薛姨妈都有些色变。
令她稍稍惊诧的只有领着张道士进来的贾珍了,他却也有些不满的样子,也不知道是针对谁的。
惟有宝玉,却对这些暗中的交锋浑然无觉,仍然有些魂不守舍的盯着她看。
黛玉实在无法说什么,便只好也当作浑然无觉了。
幸而凤姐上前说笑,一时间引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宝玉这才仿佛被唤回了神一般,带着深刻的失望,把视线转移开了。
黛玉心理明白,只怕是上次的事情,他又避开了重点,不知道逃避到哪儿去了吧?心里还抱着期待呢。又不免想到:
这一番合家欢乐的景致,若在外人看来,各人的表情表现,不知像不像一场精彩的默剧?倒大可以把那些声音言辞给全忽略掉的。
这么一想,她心里顿时觉得有趣,只是想到虽然她自己自认为观看者,却又实在是个参演者,感觉便不那么好了。
一时间,张道士请了宝玉那很有声名的玉出去,不一时,又送了许多礼来,只说是观内各人传道的法器。但黛玉冷眼看来,那三五十件金璜、也有玉玦,珠穿宝贯,玉琢金镂的东西,像是法器的东西,倒真没几件。
贾母推托不过,只得收了。一时间拈了戏演起来,众人围着贾母观看,宝玉是个素来只喜欢热闹不喜欢看戏的,就命丫环捧着刚才那一盘子贺物,将自己的玉带上,用手翻弄寻拨,一件一件的挑与贾母看。
贾母见他这样,便也放下了戏,只听他评讲。
不多时,看见了有一个赤金点翠的麒麟,贾母便拿了过来,笑道:“这件东西好像我看见谁家的孩子也带着这么一个的。”
宝钗隔着黛玉,坐在贾母旁边,也看见了,便笑说,“史大妹妹有一个,比这个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