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轿车嘎一声停了,我知道已经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了。钟树仁利落地从轿车的后备厢拿了我的十八寸行李箱下来,便接到魏成俊打来的电话,只听他对电话里的魏公子说:“对,我们已经到酒店的停车场了。你带莫老师下来一楼的酒店大堂咖啡厅等一下我们吧。”我听见他这么说,赶紧抢过手机大声喊了一句:“不用麻烦你送,我自己上二楼电梯口接莫老师下来就好了。”不等魏成俊回答,我便拖着行李箱小跑着去按酒店的电梯按键了。只听见钟树仁与莫少娜在我身后喊我:“别着急!等一下我们。”
我却像听不见他们的叫喊,一看到电梯门打开,便急不可待地跳上了电梯。庆幸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的鲁莽没有吓到路人。停车场在地下负一层,我按了一下一楼大堂的按键才松了一口气,心想:我要赶快上去接了莫老师便跑,连电梯门也不出,对了!我还可以戴上我的黑色鸭舌帽遮挡一下脸,这下子魏成俊绝不可能与我面对面相见了。
一瞬间,电梯便在一楼停住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一下身子便进了电梯。我把头上的黑色鸭舌帽压低了一点,下意识地躲到电梯角落里,忽然听到“轰隆”一声,电梯的灯闪了一下,我感觉电梯停住了。糟糕!这可是机场附近最好的四星级酒店,怎么还会发生困电梯的这种意外事件呢?我吓得不敢出声,这时听见黑暗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慕容嫣,是你吗?”我听得出来这分明是魏成俊的声音,真是越不想见鬼,鬼就越来缠你。
“是我,你怎么不在二楼吃酒席,下来一楼干什么?”我疑惑地问。魏成俊听到我的回答,确认了我的身份后,竟然向我靠近了几步,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只听魏成俊温柔地对我说:“我刚送莫老师到了大堂,便想回去二楼吃酒席,不料竟然与你一起被困在这电梯里了。你说我俩是不是特别有缘分?”
我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与我调情。于是,我在黑暗中用手轻轻推开了一点他的身子,以便保持合适的距离,冷冷地说:“不觉得!你别靠我那么近。我的手机刚才在飞机上就没电了,你身上带着手机吗?快打开手电筒。”魏成俊好像没有听见我的前半句话,竟然又逼近了我,我感觉到自己碰到了他结实的胸膛,心不自觉地狂跳起来,呼吸好像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我刚才下来得急,也没带手机。你如果害怕,可以抱紧我,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魏成俊一边说,一边在黑暗中摸索着,竟然真让他摸到了我的手。我想挣脱他强而有力的手,而他却硬拉着我的一双手放到了他的腰上,我咬了一下牙齿,想着反正在黑暗中没人看见,便抱紧了他的腰。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了,而一股温暖的感觉涌上了心头,犹如阳春二月里的春风一样和煦。想不到事隔多年,他给我的那种安全感却一点没变,就像高中时的那一次……
我又陷入了回忆当中,那次是上生物实验课,老师让我们分组解剖白色的小苍鼠。我是从小便害怕老鼠的,尽管我知道仓鼠要比下水道里又脏又臭的老鼠要可爱一些,有人甚至把它们当作宠物,而我是连听到“老鼠”两个字就禁不住要全身打颤的,因此那节生物实验课我本是想逃课的。不料,魏公子硬是把我拉进了实验室,说他作为组长来亲自动刀子解剖,我只需在旁边记录实验步骤与结果。
然而,在我们旁边的一组出了意外,活着的小苍鼠竟然逃出了铁笼子,跳到了我后背上,我当时吓得就像现在一样,抱紧了魏成俊的腰,把脸埋进他膀湾里寻求庇护。那时他给我的那种安全感就像现在一样……
魏成俊的话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只听他用哀怨的口吻问我:“容嫣,有一句话,我今天一定要问清楚,当初我出国给你留了联系方式,为何你一直不联系我?”因为呼吸困难,我感觉脑子有点晕,便有气无力地回答:“因为……因为我不小心弄丢了你给我的那张纸。”
“小骗子,难道你弄丢了那张纸就不知道问钟树仁要我的联系方式了吗?”魏成俊的口气从哀怨变得有点嗔怒。我听了,赶紧松开了环抱着他腰的双手,冷冷地说:“你都出国了,我还联系你做什么?你是了解我的,我可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性格。”魏成俊好像被我的话激怒了,他一把抓住了我戴着手绳的手,捏住赤霞珠,大声问我:“如果真是这样,为何你要随身戴着我送你的赤霞珠?”
“这赤霞珠是你送的?娜娜不是说是钟树仁送我的吗?”我露出惊讶的神情,用疑惑的语气说。只听魏成俊在黑暗中冷笑了一声,我俩便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中。这时我才发现我手上的赤霞珠居然在黑暗中变得明亮起来,它照亮了我因为呼吸困难变得酱紫色的脸,还有魏成俊在昏暗中的那一张若隐若现的、阴沉着的漂亮脸蛋。我看得有点失神,但心里一想起刚才魏成俊对我的嘲笑便感觉浑身不自在,于是我的脾气也上来了,便一边尝试着解开手绳,一边对魏成俊嚷着:“谁稀罕你送的破珠子,现在我便还你。”
我不曾想那赤霞珠手绳居然绑得那么结实,无论我怎么扣,怎么拉都解不开。我急得额头上、背上都冒起了冷汗,然而在黑暗里我也看不清楚,便皱紧眉头,尝试着用牙齿来咬断红绳,却怎么也咬不断,便低头念叨着:“这手绳怎么那么难解开?难不成被施了魔法?本姑娘出去以后就拿剪刀把它剪了,我就不信不能把它解下来。”魏成俊两只手交叉在胸前看热闹似的,也不说话,也不劝阻我。我心想,现在我俩这样的处境实在尴尬,如果老天爷可怜我是重生之躯,那么就请为我们打开眼前的这扇电梯门吧。
可能是我心诚感动了上天,也可能是赤霞珠会听我的心里话。突然,那赤霞珠在黑暗中发出耀眼的光芒,就像汽车的远景灯一样刺眼,射得我和魏成俊都不得不用手遮挡住双眼。光芒过后便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电梯门竟然奇迹般打开了。门外的两个维修师傅拿着工具箱刚赶过来,他们都被眼前的奇迹吓得呆若木鸡。然而,这电梯门外还站着一群闻讯赶来看热闹的老同学们。只听他们议论纷纷:
“这怎么是慕容嫣和魏公子?竟然是他俩被困在电梯里了?这孤男寡女的,还真香艳。”
“那个慕容嫣还真是阴魂不散,从高二开始就缠上了魏公子。这次魏公子真是失算了!”
“这门怎么突然自己打开了?难不成是这慕容嫣在搞鬼?今天还刻意姗姗来迟,真是心机女一个!”
电梯门打开后,这些老同学的风凉话与锐利的眼刀便向我涌了过来。不过,像这样的冷嘲热讽,我在高中时已经听得腻烦了,早就免疫了。当下,我便重新拉低了黑色鸭舌帽,拖着行李箱在魏成俊之前,冲出了电梯门。我发现了人群后面的莫老师,她正忧心忡忡地张望着电梯门。我便上前拉着莫老师的手,热情地说:“莫老师,我是慕容嫣。”
“容嫣,刚才听说你和成俊被困在电梯里了,我吓得差点心脏病又犯了。现在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莫老师亲切地对我说。我连忙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安慰她说:“我们都脱困了,已经没事了。不如我送你回家吧,我刚才下飞机便约了网约车,这会儿应该到酒店门口了。”
“猪头,你还好吧?来!拿好你的手机,刚才不是因为你丢下了手机,我和钟树仁也不会追不上你,让你一个人被困在电梯里。”莫妙娜一边把手机递还给我,一边对我说。
“怎么会只有她一个被困在电梯里?我刚才和她被关在一起。”魏成俊阴魂不散似的出现在我们面前,对娜娜似笑非笑地说。娜娜瞪大双眸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魏成俊,坏笑着对我说:“刚才我在机场接到你时,还纳闷你今天为什么那么走运,航班没有晚点。不料一转眼你在酒店就走了霉运被困在电梯里,不过现在看来,能与魏公子被困电梯,你还是走了桃花运的。”
我听了,向娜娜吐了一下舌头,表示抗议说:“什么桃花运?这种烂桃花谁稀罕!”魏成俊的脸色变得不悦,但碍于颜面,他没有发怒,只是怪莫少娜说:“莫少娜,什么桃花不桃花的?别乱用比喻句,我看你就是语文没学好。”莫少娜不服气地回了一句:“魏成俊,慕容嫣不理你,你就拿我出气,算什么男人!”
“莫老师,现在快十点了,我手机上有网约车师傅的未接来电,他可能已经到了,现在我们就赶快到酒店门口去找这师傅的车吧。”我拉着莫老师就想往酒店门口撤,不想再听娜娜和魏成俊斗嘴了。
不料,魏成俊突然上前拉住莫老师的另外一只肩膀,亲切地对她说:“莫老师,让我来送你和慕容嫣吧,我的车就停在酒店负一层的停车场。你们就在这里等,我现在马上就打电话叫我的助理杰克开车过来接我们。”话音刚落,他便打电话叫杰克开车到酒店门口接我们了。
我趁机拉着莫老师快步向酒店门口走去,莫少娜也拉着我的行李箱跟在我们身后跑。莫老师被我拉着一路狂奔,衣角都被风吹了起来,头发也吹乱了。我们终于到了酒店门外。只见此时有几辆小轿车停在了酒店的门口,我在其中看见了一辆大众高尔夫,便快速拨通了师傅的手机,只见那辆大众车上的师傅立即拿起了手机。我便确认那辆高尔夫正是我约好的网约车。我对莫老师说:“莫老师,我们上那辆白色的小轿车吧。”
娜娜扶着莫老师上了车,我让师傅开了后备厢,正想抬起行李箱往里面放。突然,有一只手抢过了我的行李箱,我定神一看,眼前的一张冷脸不正是魏成俊吗?我有点心虚地不敢看他,连忙跑向前方,迅速打开门想坐到副驾驶座上,却被人拉住了车门。我抬头一看,又是魏成俊,他有点生气地说:“慕容嫣,你就那么着急走吗?怎么就不肯赏脸坐我的车呢?难道怕我卖了你不成?”
“不是的……不是的,只是我早就约好了网约车,定金都预付了,你的奔驰轿车留着我下次再体验吧。”我因为感受到了魏公子的怒气,于是结结巴巴地回答着他的话。莫老师听见了我们的对话,连忙帮我解围说:“成俊,我有点不舒服,所以让容嫣赶快陪我回家,你别怪她!现在太晚了,我们改日再聚吧。”
魏成俊听见莫老师为我解围,便不再说什么了。此时,后面排队等候客人的出租车与网约车都按响了喇叭。开车的师傅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高声问我:“小姐,后面还有很多车在排队等着,我们现在是走还是不走呢?”我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魏成俊,魏公子终究心软了下来,缩回了捏紧车门的手,呯一声帮我关上了车门。
不一会儿,师傅便把车飞快开出了酒店门前的停车道。我回头看了魏成俊一眼,只见他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我们离开。不知为何,当我看见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车流中,原先心底压着的一块大石头突然放了下来,反而感觉到了无尽的空虚,还夹杂着一股心酸。我不禁想起当初我看着魏成俊出国前跟我分手时的一幕,只是那时坐车离开的人是他,而站在车后面久久不愿意离开,目送离人的却是我,如今我们双方调换了身份,那种被命运女神捉弄的感觉还真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