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庭汉倏然站定,转头看向王衿伶,却见她脸上没有半分张狂、傲慢的迹象,反而显得有些谦卑,这副样子反而让他警惕,更加认真仔细地端详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曾经那个擅长杀戮的女人回来了,然后那似乎只是错觉,此刻的王衿伶,和他前世认识的每个阶段的王衿伶都有些区别。
他控制着自己的理智,深吸一口,旋即说道:“那车上两个是谁的人?”
“李泽,或者艾春晓,说句老实话,我不太在乎,你要是想知道,我帮你问问。”王衿伶将手里的杆子靠在桌边,款步走向酒吧吧台,一手拿起刚刚放下的酒杯,以及旁边的手机。
“让我看看,有了。。。。。。没有道上的背景,不是熟面孔,‘守法公民’,那就是艾春晓的人,也是常有的事。”
陈庭汉仍然是先扣重点:“不会死人?”
“如果以道上的标准来看,甚至不会伤人,”王衿伶捧着酒杯,缓缓走向他,笑着说道:“你是明眼人,我不会在这个地方作出任何伤人性命的事情来,因为你能看得到,查得出来,哪怕是暗地里,我也不想让你失望。
另一方面,在这地方要是实打实出了折人的命案,哪怕是伤案,都会落人口实,他们只是擦伤而已,顶多,有些丢脸。”
艾春晓。。。。。。陈庭汉这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的行为事迹,前世关于她的事情并不多,因为她的自我包装是“合法商人”,虽然暗地里苟且的勾当很多,但几乎没有像“道上兄弟”一样打打杀杀。
她这样的人,要用什么手段渗透进这条街?
陈庭汉沉吟片刻,猜测道:“让我猜猜,她派人进来搅黄你们的生意?”
“不是我们的,是大家的。”王衿伶微笑道:“这条街不再有药品、赌机、妓女。而这条街上,道上的人是少数,正经过日子的人家才是大多数。”
陈庭汉望着她,忽然有些意动,他想到,自己做的这些事,这些努力,是否已经取得了成效,是否多多少少让这个女孩偏离了当年的道路上?
他不愿意沉溺在过分的乐观里,很快从这种情绪挣脱出来,忽然说道:“他们争蛋糕,所以张克奇才会在监狱里是因为王凯拿不出钱来要转移矛盾,那么你现在又把这颗摇钱树搞黄了,那你拿什么钱付给他们,让他们为你工作?”
“很尖锐的问题,但可以回答,”王衿伶捧着酒杯,说道:“这里面一部分是张克奇的老底,他转移的所有资金都在我手上,他同意这部分钱用来安顿他的手下。另外一部分,是艾春晓的投资。”
“投资?她给你投资?”
“投资,但不是给我。”王衿伶偏头看向窗外,笑眯眯地说道:“她相信这条街优秀的地理位置,以及那些‘候鸟’权贵们会让这里焕然一新,高楼拔地而起,写字楼、商业街,又是新的风向,这也是王凯所需要的,
所以一个控制欲那么强的男人才挑选一个烂裤裆来当自己的情妇,还让她参与自己的家族生意中。”
而李泽,则想用以前用惯了的手段,逼这些人就范,两种风格,两种手段。陈庭汉明白了,他若有所指地问道:“你相信你手下这些人能促成这些,新风向吗?”
王衿伶食指点点他的嘴唇,将他逼到了台球桌边,说道:“我就喜欢你这种每个问题都能问到点子上的聪明——坦白来说,我不相信。”
“王家里有很多聪明人,有很多洗的白的,但他们显然不在其中,他们太享受、太习惯暴力了,而且身上还背着很多命案,这辈子都洗不脱,王凯压得住,但等王凯不在,不,哪怕是现在王凯还在的时候,这些事也是他都急于摆脱的定时炸弹。”
“所以,他们得死。”陈庭汉沉声说道。
“是的,他们必须要死,而且必须死得和我,和王家,毫无关系。”王衿伶目光灼灼,说道:“而这也正是你所一心追寻的最终诉求,罪有应得,善恶有报。”
陈庭汉望着她,忽然苦笑出声,说道:“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可怕,你怎么能这么心平气和地给为你工作的这些人套上一个悲剧的结局?”
“可怕吗?或许吧,但这就是我,始终如一,我的目的就是扫清王家的暗雷,我取而代之,只不过我们之间对要扫清的这个暗雷,范围覆盖到哪里,还一直存有争议。”
王衿伶语气极为柔和地说道:“其实仔细想想,我们之间根本没有那么多深仇大恨,不要被那些记忆,或者说,不要让曾经又未来的那个我,影响了你的判断,我不是她。”
毫无疑问的,这番话戳中了陈庭汉的内心,这正是他一直想听到的答案,不得不说,太有蛊惑性和煽动性了,话语混合着体香,钻进鼻孔,简直就像一剂猛烈的迷药,挑在这个,他的家人受袭,靠山态度不明的脆弱节点,让陈庭汉难以招架。
“你觉得我可怕,没关系,但你得问问你自己,你真的只觉得可怕吗?”
陈庭汉和她对视,隐隐闻到危险的香甜味道,他忽然凑近了说道:“卸下你的伪装,又是另一层伪装,你放下强硬,作出一副柔软的样子,也是计谋的一部分吧。”
“是。”
出乎他意料的是,王衿伶不再模棱两可,竟一口承认了。
陈庭汉深深看了她一眼,换了个话题,说道:“话说回来,你说要证明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你到底要怎么证明?”
王衿伶突然将手中酒杯倾倒,杯壁贴着陈庭汉的衬衫,酒液顺势而下,香甜的美酒带着轻微的度数,刺激他的肌肤。
“不仅是证明,还有你的敌人的下一步行动规划,一场谈话,就发生在他们自以为掌握了的这条街,一家酒店的包房里。”她掏出一根录音笔,放到了陈庭汉身后的台球桌上:“事关你的家人,我也正是由此得知他们要绑架你妹妹诗葵的消息,才得以及时通知你的。”
陈庭汉闭上了眼,深深吐了口气,万千思绪在脑子里流转,最终他开口说道:“我要为此付出什么?”
“一如既往。”王衿伶的手忽然摸上他的胸膛,然后缓慢地一路向下,仿佛在一路撕开他的心理防线:“我要你,不再对某些事情死缠烂打,当然,这些事情不会触及你的底线。”
“不要完全相信林夫人,也不要完全怀疑我,相信我,接受我。”手骤然停住,停的恰到好处,王衿伶的语气似乎抽离到云霄之外:
“我来给你安慰,我来当你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