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赦免了四大长老,众人将目光一齐望向全冠清,身为此次叛乱主谋,即便乔峰再念旧情,却也不能再度赦免。乔峰问道:“全舵主,你还有何话说?”
全冠清叹道:“此刻我无凭无据,无话可说,只可恨知道真相之人贪生怕死,不敢现身,你速速将我杀了吧,我实在不想亲见丐帮数百年基业,竟落入胡人之手,大宋江山亡于夷狄。”
乔峰大怒,说道:“怎的我做帮主,就是丐帮落入胡人之手,大宋亡于夷狄?今日众兄弟俱在,你只管明明白白的说个清楚。若是我真有对不起丐帮之处,我乔峰并非贪念权位之人,这帮主不做也罢。但若是你胡乱攀咬,辱我清名,真当我乔峰不敢杀人么!”说罢,随手一掌,将身旁一棵大腿粗杏树拦腰打断,众人向那断口处看去,切面光滑如镜,堪比神兵利器之威。
全冠清见他满身插刀,浑身浴血,却神威凛凛,不可一世,自便矮了半截,但又想起那背后之人的种种安排,心中一横,大声道:“我说的那胡人,就是你乔峰,乔帮主!”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四大长老显然早已听全冠清说起,此刻垂头不语。
乔峰原只当他们叛乱,或是有人对自己心存不满,或是有人联手觊觎这帮主之位,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等匪夷所思之理由。正欲细问,却听得北边响起马匹奔跑之声,那骑士一边策马奔行,一边发出一长两短口哨声来,这是丐帮传讯弟子传递十万火急信息的暗号,他正派人接应,东方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是有人疾驰而来。
片刻之间,两名骑士皆至。自北方而来那骑,正是丐帮探听消息的弟子易大彪,他滚鞍下马,只来得及说道:“紧急军情。”便昏死过去,连他那乘良马,也活活累死。自有接应弟子从他手中拿起装有紧急军情的蜡丸,乔峰伸手欲接,却听得组东边而来的骑士大声喝道:“乔峰,此乃丐帮紧急军情,你不能看!”
众人抬头看去,那人飘然下马,展开身形,倏然而至,只见他白发白须,身着鹑衣,却是一老年乞丐。乔峰并几位长老上前一步,立于道旁,说道:“徐长老,您老怎的来了?”
这徐长老资历极老,平日不出家门,此刻乘马急奔而来,必然有紧要事由,但他并不说话,紧走几步,将那蜡丸一把抓在手中,才长舒一口气,对乔峰道:“得罪。”
徐长老虽然武功高强,但长途奔波,数日不眠不休,此刻满脸疲色。他强撑一口气,推开欲要上前搀扶之人,朗声道:“马大元马兄弟的遗孀马夫人即将到来,向诸位有所陈说,大伙儿请待她片刻如何?”又对乔峰拱手为礼,说道:“乔帮主,并非老夫倚老卖老,只是马夫人有一事事关我丐帮生死存亡,老夫情非得已,还请海涵。”
乔峰满腹疑团,说道:“假若此事关连重大,大伙儿等候便是。”
徐长老又见到李逍遥在旁,以及段誉王语嫣人等,奇道:“这几位是…?”
李逍遥向他深施一礼,说道:“那三位姑娘带着两名闲杂人等乃是马副帮主被害一案的被告亲属。”又一指段誉,说道:“我与这位段公子乃是贵帮乔峰乔帮主的结义兄弟。”
他见徐长老欲要说话,趁他气息不匀,抢先说道:“便是官府升堂断案,也允许被告家属在场旁听辩护,我等无意介入贵帮纠纷。但马副帮主之死,疑点指向那慕容复,现在这位全舵主,又当众指认我大哥乔峰是胡人夷狄,
要出卖丐帮,灭亡大宋。我们作为亲属,却是不能走的。”
他此刻所言,正和王语嫣等人心意,皆对李逍遥点头致意。一旁自有丐帮弟子向徐长老述说前事,徐长老此刻不愿节外生枝,便不再多言。
过了片刻,有两骑并辔而来,马上坐的是一老翁与一老妪,老翁身形矮小,老妪人高马大,自是那谭公谭婆。他二人与丐帮众人见礼,谭婆道:“乔帮主,你肩上插这几把玩意干什么啊?”手臂一长,立时便将他肩上四柄法刀拔了下来,手法快极。她这一拔刀,谭公即刻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盒,打一盒盖,伸指沾些药膏,抹在乔峰肩头。金创药一涂上,创口中如喷泉般的鲜血立时便止。谭婆拔刀手法之快,固属人所罕见,但终究是一门武功,然谭公取盒、开盖、沾药、敷伤、止血,几个动作干净利落,虽然快得异常,却人人瞧得清清楚楚,真如变魔术一般,而金创药止血的神效,更是不可思议,药到血停,绝不迟延。
乔峰不愿与人说及流血赦罪之事,便欲将李逍遥与段誉引见给谭公谭婆,却不想那骑着毛驴的赵钱孙接踵而至。谭公谭婆与那赵钱孙情感纠葛数十年,此刻见面,立时七纠八缠,啰嗦不清。李逍遥抱剑而立,看的眉飞色舞,大感过瘾。
再过片刻,泰山单家父子六人护着马夫人一顶小轿来到,众人见礼之后,徐长老奇道:“天台山智光大师还未曾到么?”单正人号“铁面判官”,为人极是方正,摇了摇头道:“单某飞鸽传书,派人去天台山请了智光大师,但天台山路远,单某不曾等得回信,便先行护送马大哥遗孀前来,却是不知智光大师行踪。”
这智光大师的名头在武林中并不响亮,丐帮中后一辈的人物都不知他的来历。但乔峰、六长老等却均肃然起敬,皆知智光大师当年曾发大愿心,飘洋过海,远赴海外蛮荒,采集异种树皮,治愈浙闽两广一带无数染了瘴毒的百姓。他因此而大病两场,结果武功全失,但活人无数,功德无量。实在是武林中一位有道的高僧。
徐长老道:“智光大师身体不良于行,咱们慢慢等着就是。马夫人,现在丐帮众位兄弟俱在,又有太行山谭氏夫妇,泰山单家父子,以及,呃,这位兄台,呃,这样的武林前辈豪杰在此见证,你有何话事关丐帮生死,大宋天下,就请说出来,大家伙定会给你主持公道!”
马夫人一身孝衣,盈盈走了出来,敛容一礼,道:“未亡人马门温氏,见过帮主,见过诸位叔伯。”丐帮群雄连忙回礼,连道不敢。徐长老说道:“马夫人,你从头说起罢。”
那马夫人一直垂手低头,站在一旁,背向众人,听得徐长老的说话,缓缓回过身来,低声说道:“先夫不幸身故,小女子只有自怨命苦,更悲先夫并未遗下一男半女,接续马氏香烟……”她虽说得甚低,但语音清脆,一个字一个字的传入众人耳里,甚是动听。她说到这里,话中略带呜咽,微微啜泣。杏林中无数英豪,心中均感难过。
李逍遥见状,心中暗赞:此女出身贫寒,丝毫武功不会,却将天下英雄玩弄于股掌之中,丐帮副帮主夫人这个平台,却是委屈她了。若是得入皇宫,甄嬛之流,何足挂齿。实在是平生仅见的厉害角色。若非自己作弊犯规,与她对上了,委实难言能有几分胜算。
马夫人继续说道:“小女子殓葬先夫之后,检点遗物,在他收藏拳经之处,见到一封用火漆密密封固的书信。封皮上写道:‘余若寿终正寝,此信立即焚化,拆视者即为毁余遗体,令余九泉不安。余若死于非命,此信立即交本帮诸长老会同拆阅,事关重大,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