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只有五岁的张蕊,张记所有人差不多都知道了日本人的来意,所有人的心情此刻也都是说不出的复杂滋味。他们中有的是担心日本人闹事,有的则是担心掌柜,更有的为严彩娥不甘。
起初,严彩娥是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样也不会答应让张春明纳妾,再后来听说张春明拒绝日本让他离婚的要求,严彩娥心里又恼又怕,这才发现这件事根本由不得自己,却又对张春明生出了些许的感激。
“孙婶,这日本人真那么可恶?”
在内院墙边听了外面的情况,往返回来报信儿的孙婶叹了口气:“岂止可恶!大奶奶这事您千万别太难过,我看让不让那女人进门倒是其次,掌柜真要是惹恼了日本人,抓他个抗日份子的名义,咱这张记可就完了。”
严彩娥张了张嘴,这也并不是危言耸听,虽然她大门不出,但张芳,张群青回家时候偶尔聊起外面的事,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想了又想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好用姐姐家的情况安慰自己,雷霆和姐姐那么恩爱不也照样又娶了两房。再想张春明十几年也没闹出过沾花惹草的事,他即便那么厌恶自己的缠足,除此之外倒也不乏称的上算是个好丈夫了。
终究是个妇人,想到这里自己就想开了。
张春明进屋的时候,孙婶起身要走,张春明让孙婶抱着张蕊到别处玩,顺便将张芳叫过来。
崔卫和老孙头正在廊檐下下棋,旁边蹲着栓子和胡二面色紧张的观棋。比起崔卫和老孙头的年纪阅历,他们只能用这个方式掩饰内心的紧张。
余振生则靠着廊柱看书,他也看不下去书上精彩的描写,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眼下同其他人一样对张记要发生的事的关切。
堂屋里的人等了有半个小时,曹田太郎终于掏出那块金怀表看了看时间。院灯已经亮起,曹田次郎已经走到院子之中,他欣赏这夜色下这古风建筑的院子。
此时曹田次郎的心情却是很好,北线已经策动华北五省自治,西线日军已经在进攻绥远,华北天津作为重要的物资输送地由于供给及时已经受到天皇嘉奖。自己侄女的事嘛,如果今天不跟着兄长来,怕是兄长又要被人吃闭门羹。
兄长这个人,生意头脑是有的,但中国人太仁慈。这一定跟他娶了中国女人有关,那女人再新派也是中国女人,所以他们的女儿才会想中国女人一样,死?!懦弱的表现!只有为天皇效忠的死才是至高无上的。
他这么想着就走到廊檐下,他是中国通除了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对中国的琴棋书画也十分喜爱。见老孙头处在劣势,便指着老孙头的执棋说道:“这个,支仕!”
老孙头却不理他,只是依旧拿着自己的马飞过了河,然后淡淡的说道:“河边无青草,不需多嘴驴!”
曹田次郎一愣,想明白老孙头是在骂自己,刚想发火却忽然哈哈哈的大笑起:“对!观棋不语,观棋不语。”便接着看着两人下棋。
崔卫却把棋子一推:“不下了,认输!”
曹田次郎一愣:“你明明赢了!要下要下!”他指着棋盘说道。
崔卫摇头:“我就这臭棋篓子,下不过,认输还不行!”
“不不不,你只要把这个卒过河,两招之内他就会输的。。。。。”谁也没想到曹田次郎竟然还有点棋痴,他见自己看好的一方本来能赢的竟然认输便不甘心的指挥道。
“太君,人家都认输了,您怎么还支招呢,才说没了青草了。。。。。”老孙头啪啪的将棋子摞在一起收拾着残局。
“巴嘎!”这下曹田次郎竟真的怒了,他一把抽出军刀明晃晃的刀尖指着崔卫和老孙头怒目圆睁道:“下!继续下!”
胡二被曹天次郎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一屁股倒坐在地上,栓子和余振生两个半大小伙子呼啦一下都蹦了起来,余振生站在崔卫一侧,栓子则用身子挡在军刀前护住了老孙头。崔卫和老孙头也都歪头看着曹田次郎,却也不去看棋盘,霎时院子里再次剑拔弩张。
这次和之前四丫娘大闹可不一样,三言两语也不可能打发,但谁也不怕!他们就这么僵持着,忽听到张春明的声音:“曹田君,这几个是我院子的伙计,你跟他们动气失身份了吧。”
曹田次郎转头望去,一下子愣住了。张春明从内院出来,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国女人。院灯微微晃了晃,这个女人的眼眸如同在动,她走路时候如同无数樱花在面前飞舞,微微一笑樱花就落在面颊上,落出一个迷人的漩涡。这是张春明的妻子,他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妻子。
自己的侄女曹田纯子也是个美丽的人,但没有这女子的风韵。他怎么会喜欢自己的侄女,而且,而且,自己那不争气的兄生了不争气的女儿,曹田次郎感觉自己的好心情不像是被刚才的棋局毁了,反而是被这个女人毁了,他恼火的用刀挑起羊皮布画的棋盘,哗啦啦棋子就散落了一地。
接着曹田次郎转身就经过堂屋,对着曹田太郎说了句:“你们谈,我到外面等兄!”
那个平素柔弱的女子,连四丫娘打上门都不知如何应对的严彩娥,挽着张春明的胳膊抬着头走进堂屋,她不哭不闹只是笑着对曹田太郎说道:“你的女儿要进张家,我会好好照顾她!”
曹田太郎起身竟用日本人谦卑的样子鞠了躬说道:“那就拜托了!”直起身来时候看了一眼张春明:“你有一个好妻子,我希望下车我来中国的时候你能叫我一声父亲。”
张春明嘴角微微翘了翘不置可否。
见曹田太郎走了,张春明想扶着严彩娥站起了,严彩娥轻轻推开他的手,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眼泪掉下了,那种强撑让她转回内院经过院中人身边时候神情看上去有些悲壮,竟和出来的样子截然不同。
张芳迎过来,扶着严彩娥回了屋。等严彩娥坐下后张芳才嗔道:“娘,您放心,她进了这院子我收拾她!”
“芳儿,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我早就说怎么看她不顺眼。您说您干嘛答应啊,我爹要是因为她跟您离婚,我就再也不认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