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梦境总是琐碎而没有逻辑的,一旦醒来他很快就会忘记大部分的细节。
“我不想睡着。”李维斯恹恹地说,“睡着了总会做噩梦,我宁可疯掉也不想做那样的噩梦。”
“你就快疯了!”克拉克夫人冷冷说。
“那就疯吧。”李维斯说,“夫人,你是不会懂的,一个经历过无数杀戮的人是不能做梦的,因为梦里他会一次次回到那些血腥的场景,反复感受自己曾经的恐惧和痛苦,就好像把愈合的伤疤反复撕开,血肉模糊……我宁可自己疯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乎。”
克拉克夫人冰冷的脸色微微一动,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你后悔过吗?”
“没有。”李维斯立刻答道,沉默片刻,眼神虚弱下来,“我不知道,我从来不允许自己过多地回想,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机会评判自己的行为,我只是个杀手,锋利的刀,杀人工具……算了,我说得太多了。”
“现在你有这种机会了。”克拉克夫人说,“也许你的潜意识在督促你评判自己曾经的行为,梦往往会反映一个人真实的想法,你的恐惧,你的痛悔。”
“也许吧。”李维斯的意识有些模糊,大脑中掠过一个个记忆的残片,那副没有下完的棋,墙角的风琴,耶稣像……
“上帝都知道。”他在睡着之前挣扎着喃喃道,“上帝一直都看着……我……”
克拉克夫人看着他慢慢阖上的双眸,惨白发青的面孔,眼神终于软了下来,用细纱布轻轻擦掉他额头的冷汗,轻声道:“愿主宽恕你。”
李维斯在混乱的梦境中挣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极度眩晕中醒来。
他用了好几分钟才弄清楚自己在哪儿,身体因为束缚衣的捆绑而僵硬酸痛,大脑因为药物强制睡眠而混沌不堪,整个人简直比熬了一宿的夜还疲劳困倦。
墙上的指针已经走向十点,他整整睡了十四个小时。
隔壁传来几不可闻的风琴声,李维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辨认那声音,终于听出是那是圣歌。
和他的纹身达人室友说的一样,每个礼拜六上午n级基督徒犯人都可以离开舱室,来这里做礼拜。
伊藤健太并不是基督徒,但在加布林这种地方,哪个n级犯会放弃做礼拜这种明显属于大福利的集体活动?
李维斯躺在床上用意念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默默祈祷。
一刻钟后,风琴声停了,礼拜结束。
片刻之后,药剂柜旁边的小门开了,克拉克夫人从隔壁走了进来,反手正要关门,一个细瘦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伊藤健太花白的脑袋微微垂着,声音像所有加布林的犯人一样卑微低沉:“夫人,我可以再弹一首曲子吗?”
“当然。”克拉克夫人停下脚步,“还是上周弹过的那首吗?”
“是的,我想再练习一下,自从在网上无意间听到以后我就很喜欢那首曲子。”伊藤健太微微抬起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维斯觉得他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极小极快的一眼。
“去弹吧。”克拉克夫人说,“不过别太久,狱警马上就要点名了。”
“好的。”
房门关闭,克拉克夫人走到桌前记录着什么,李维斯闭着眼睛假寐,将所有的精力就集中在自己的听觉上。
悠扬的风琴声从紧闭的房门里飘了进来,李维斯努力抓住每一个音符,终于心脏急促地跳动了起来——他弹的是《金属姬》预告片的宣传曲。
他一定是个脑洞奇大的天才!
第171章 S6
171;
淙淙琴声透过细微的门缝蜿蜒流淌。
主歌流畅滑过,间奏之后便是副歌的**部分,就在这时; 伊藤健太的弹奏忽然晦涩下来; 走调了几个音节,停顿; 重新衔接; 仍然是错误的。
克拉克夫人显然也听出来了; 微微侧耳,眉头轻皱。伊藤健太从间奏再次弹起,仍旧没能完满顺过,最终在走调的尾音中停了下来; “咔哒”一声合上了琴盖。
屋门响了一声; 伊藤健太走了,礼拜结束到狱警点名不过十分钟的空档,他没有太多尝试的机会。
李维斯在病床上张开眼睛,看向药剂柜旁边的小门。克拉克夫人注意到他微小的动作; 问道:“醒了?觉得怎么样?”
李维斯不答,怔怔呆了少倾,低声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了风琴声。”
“唔,是n级犯在做礼拜。”
“可是那不是圣歌吧?”
“不,不是。”克拉克夫人说,“礼拜十分钟前就结束了,那是一个犯人在练习小曲。”
“是什么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