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杨延年让人快马加鞭从京里带了一箱银子过来,整整一大箱,满满当当。
似乎是要一下子补齐这些年亏欠裴氏母子的钱财。
杨元庆收到这一大笔钱后,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他带着裴氏又跑了九趟岭南县,找了八家药堂,问了七个郎中,得了六个答复,求了五次菩萨,捐了四次香油,抽了三次签,哭了两次。
最后一趟去岭南,宁浩也跟着,当得知裴氏这病真是无药可治只能靠调养,宁浩提出要让裴氏去京城找太医再试试。
固执的裴氏死活不想去,不知道是觉得自己时日不多,还是不想杨元庆太早去京城。
每到晚上,杨元庆总能听到裴氏尖锐的咬牙声咯叽响,一响就是半宿,不仅觉得扎耳,还让人听得心疼。
望着母亲那时好时坏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他也怕这一路颠簸到京城,结果还是无药可治,还把母亲给累出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就得不偿失了。
三个月前,杨元庆对宁浩和王开泰发出的灵魂质问,使他们在这件事的态度上,选择尊重杨元庆的决定,不敢左右。
尤其是王开泰,自那日被杨元庆迫问后,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再像此前那般严肃,看他也不会再横挑鼻子竖挑眼。
…………
入夜,老许的茅草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连忙起身,在床边摸索拐杖。
手中有了根拐杖后,他悬着的心平复了许多。
等了许久,也不见屋外的人破门而入,老许撑着拐杖缓缓打开房门。
只见屋外早已站着十来个穿着黑甲的军人,为首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胖子。
胖子原先还懒洋洋地靠在茅屋墙上,见老许从屋里走出,连忙拉了下被自己靠在墙壁上压皱了的锦袍,道:“虎贲校尉吕建国,奉王爷之命,特来接老兵许卫兵回京。”
老许欣慰一笑:“你就是吕都尉的孩儿?”
“正是。”
老许咧嘴一笑:“没想到临老还能见到故人之后。”
吕建国扶着老许说道:“王爷听说许叔还活着,特命我前来接许叔回京颐养天年。”
老许以前喊老杨作大将军,现在也跟着王开泰他们喊王爷,他嘿嘿笑道:“没想到王爷还记得老许,知足了,老许知足了。老许已经是废人了,去京城能干嘛?给将军牵马吗?”
吕建国笑道:“王爷早猜到许叔会这么说。他让小侄转告您,‘许卫兵,你小子要还能动,就滚回来帮兄弟们擦擦牌位,老子将他们交给谁都不放心’,许叔,您莫要让小侄为难。”
“什么意思?”
“王爷早年在府中盖了个楼子,取名叫‘凌云阁’,凌云阁中有一层楼,是专门放着当年跟王爷征战沙场死掉的将士灵位,我爹的灵牌也在里面。”吕建国解释道。
老许浑浊的双眼一下子亮了,哽咽道:“好,好啊。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王爷果然没有让兄弟们寒心,弟兄们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我跟你走,这辈子哪也不去了,就在凌云阁上给兄弟们擦拭灵牌。”
“许叔,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我让弟兄们进去帮您收拾一下。”
老许想了下,道:“床头那个酒葫芦帮我拿出来吧,其他的都不用了。”
吕建国冲边上的士兵递了个眼神。
酒葫芦眨眼功夫便拿了出来。
这是一灯送给杨元庆的那个酒葫芦,杨元庆后来一直用它去打酒给老许喝。
老许接过酒葫芦,满是老茧的手掌缓缓抚了下,对着吕建国道:“这是王爷的公子送给咱的,必须得带走。”
吕建国轻声问道:“要去跟世子殿下说一声么?”
老许摇头笑道:“元庆那嘴又贫又毒,再过去,少不得被他再冷嘲热讽一番,还是走吧。”老许心中,其实恨不得插对隐形的翅膀飞去京城,找个托词而已。
吕建国跟着嘿嘿笑,没有说什么。
老许挥手道:“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