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因、雪庵二老,知道述明心存谦逊,彼此客气一会,边谈边吃,竟闹到月落乌啼,尽欢而散。这时,王述先才有时间和述明单独诉说别后的情形,从学艺说到将来行道,从改名换姓又说到归宗。在这次的长谈里,王述先才知道三年前述明的师父紫虚上人,回到蒙天岭之后,立刻亲自教导述明,所以进步神速;除了所谓“灵胎经”上面的功夫,火候还没有到家之外,其馀各门功夫挪己十成八九,所以自中元节后,就派他出外采药,学习链丹救世的技术。这次就是因为往抱虎岭去采一种药草,这种叫做九叶莲的花,必需到了中秋月明的夜里才开,也要到这个时候才找得到;所以采药之后顺道经过这个山头,远远就看到一堆人,在山顶上又笑又闹,引起述明好恶作剧的天性,停在空中偷听;后来听到明因师太说出,要请自己的师父帮手,因为知道自己师父绝不会理这笔闲账,同时又认出述先也在这里,所以决定由自己来滔这浑水,对方既然是穷凶极恶之徒,料想自己的师父也不会因此而过份责备,这才现身出来和各人见面。
第二天清晨,明因师太一来到外面,就见王述先王述明仍在唧唧哝哝地说个不休,知道他俩兄弟一夜没睡,王述明的耳朵最灵,早就听出明因师太起来了,这时见明因师太来到,连忙站起请安,然后说就要回去。明因师太知道他必然有要事,也不留他,述明匆匆叮咛哥哥回去向王仲甫说明归宗的事之后,别过师太,雪庵和尚,和述先的同门,双脚轻轻一跨,身形就拔起十多丈,在空中向各人扬一扬手,一折身躯,连连几声长啸,早去得无形无影。
王述先诧异问道:“怎么明弟啸声,不像住口中发出的?”
明因师太正色道:“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你要知道这啸声并不是口中发出,而是他飞行的时候,身躯被冲破前面的罡气,而逼出来的,这是他去得太急的缘故,可能用不着一顿饭的时间,就可以回到蒙天岭去了,不过他这门功夫还是未到至善的程度哩。”
王述先又问道:“什么样子才到至善的程度呢?”
“如果到了至善,那未就不会发出声音来了,譬如紫虚上人那次飞行,很明显地述明明要忙得多,可是无声无息一掠而过,也没有风吹草动的现象。刚才述明起步的时候,因为此存忠厚不敢放肆,所以起得很慢,没有啸声,如果他像在空中那种快法,那未我们这些人都要被他的风力刮倒了!”明因师太说完了还在一面摇头,连呼厉害。
王述先见说到人会被风刮倒,噗哧一笑道:“这才怪哩,昨晚上他和我说可以把别人推倒,我还以为他胡吹,那知真有这么一回事!”王述先说时有意无意地看了蝉儿一眼,蝉儿立刻接下去道:“推倒?哼!下次他再来找我就给他推推看,要是推我不倒就教他好好受我一百捶!”蝉儿那付赌气样子,更惹得各人发笑。
明因师太笑笑道:“蝉儿总是不服人的,但是推倒的功夫并不是不可能的,你也不想想你那劈空掌,双推掌,碎心掌,可也不是在十步之外把人推倒,本来这种推倒的内功,在前辈一两位仙侠中,确是练到这门绝技,但是想不到述明这小年纪就也练成功,不得不奇怪吧!”这些话除了雪庵和尚之外,无不惊奇。
雪庵和尚见明因师太藉机训徒,一时倒不便开口,这时才笑对述先道:“照这样功力看来,你这位小兄弟可能连易筋经也学到了?雪庵和尚这话,本来是一种臆测,那知王述先听了却蹙蹙眉头道:“他念的经多哩,只听说什么灵胎经九阴还没有全会………”
雪庵和尚点点头道:“这就难怪了,原来六经已全读,而且都实地去体验,当然有不可想像的武功了。”
转过头对明因师太道:“有述明这小友做帮手,我们自信绝无败理,不过为了不让顽凶漏网起见,还需要贫僧跑跑腿了,明天我就叫任乾玉先回村去,然后过海去走一遭,总在两年后中秋以前到这里会齐,到时侯,凌霄老怪就不来再找我们,我们也要找他去,顺便为后代开活路,为万世开太平,不过,你还要要特别小心才好,因为凌霄老怪那些贼子,不会和你说什么信义,不会守什么誓约,也许他们请到好帮手之后,就会提前到来捣乱;万一被他得手,那就不值得了。”
明因师太对于雪庵和尚在紧要关头,竟是这么古道热肠,说不尽谢意,对于雪庵和尚所建议:要小心防备敌人偷袭的事项。更是衷诚采纳,彼此商好对策,然后雪庵和尚作别了明因师徒,自回七星岭去了。
过了几天,明因师太留下罗凤英一班女徒守在庵里,自己带了王述先到向涛村找王仲甫,讲明要他们复姓归宗的事,王仲甫见到王述先兄弟已经长成,而且个个都学得一身本领,如果不趁机得姓归宗,到将来在江湖上立出名头之后更难复姓了,所以也就满口答应,刚巧遇着任乾玉在几天前回村,和王述先久别重逢,另有一番絮聘,当下由王大伯备了几桌酒,请来林逸夫兄弟和向涛村的父老作陪,当众宣布王仲甫祖孙在几年前避仇改姓,现在复姓归宗王仲甫仍称骆中明,王述先仍称于志强,王述明仍称于志敏,各人听了也无不替他们庆贺。
本来明因师太原定说明了大事之后,就立刻赶回铜鼓岭的,可是被王大伯等人一再挽留,情面难却,只得暂时答应下来,那知这一席酒竟闹到半夜。这时王仲甫的一个馆徒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大喊:“火!火!”
明因师太,于志强两人身形一直,已从席上拔到房顶,纵目一望竟惊得目瞪口呆,明因师太连仁对各人招呼一下,和于志强一展身形,就像两缕轻烟似的消失在夜影里。
当明因师徒离开瓦面的时候,骆中明,任乾玉也同时上了瓦面,这才知道明因师徒匆忙回去的原因。原来向涛村东北角已起了几个火头,看样子约在二十里开外,却正是铜鼓岭的地区,料是强人放火,骆中明和任乾玉恐怕明因师徒人手不够,忙回到屋里对各人说明了,各提了一条鳗骨长鞭,施展陆地飞行的轻功,随后赶去。
却说明因师太和于志强一看起火的地方,正是铜鼓岭的方向,知道铜鼓岭是除了自己的碧霞庵之外,渺绝人烟,看来必是贼人寻仇偷袭,给雪庵和尚不幸言中了,心里一急,忙施展“流星赶月”的轻功,一路飞驰回去。但是铜鼓岭离开向涛村有二十多里,纵然明因师徒脚程再快,也需要一段时间,待得赶到山上的时候,已经是火光烛天,于志强眼尖,已经看清楚有十几个黑影在火光里扑搏,这时,这再不能顾虑更多,喊声“师父!徒儿先上去了!
”奋起身形,刷!刷!刷!竟抢到前面去。距离搏斗的地方还有二十来丈,就亮出蒙天剑,挺身一扑,“燕子追云”扑到敌人的身后,剑走偏锋,“分花拂柳”向贼人的腰部斩去;那贼人正和三个同党围攻罗凤英,如果不是存心活捉,那么十个罗凤英也早被毁了,岂知眼看得手,满心欢悦的时候,身后忽来劲风,知是被人家偷袭,本能地把右手的浑天铛朝后一拨,却和于志强的剑锋碰个正着;于志强这把蒙天剑,本来就是吹金戳玉的宝物,而且心急救人,这一招用足了功力,岂是普通纲铁制成的浑天铛能够挡得住?只听到“凉凉”一声,浑天铛已被截成两段,而蒙天剑的剑锷却把贼人的脊骨斩成两截,“哎…”一声倒在地上。
罗凤英正在危急的时候,忽见于志强一现身,只一招就毁了一个强敌,尤其知道师父也必定来到了,陡然勇气倍增,展起穿云剑,飕!飕!飕!向身旁的三个人一阵猛攻。
于志强一招得手,罗凤英一时还不致落败,转眼一看;蝉儿却是遭受六个敌人围攻,可是她一枝鳗骨鞭却舞得风雨不透;惟有林燕云姐妹功力较差,虽然各自对两个敌人作战,也已杀得娇喘吁吁,还手无力。于志强连忙一抽身形,纵到燕霞的身旁,喝道:“去帮你姐姐去!这两个宝货留给我!”剑随声到,一招“狂风扫叶”拦腰向贼人斩去;头一个贼人不明就里,一顺手中的风火轮,“上下交征”朝于志强的宝剑一绞,蛮以为可以击落来人的兵器,那知于志强将计就计,等到贼人的双轮快要夹到的时候,突然招式一变,一抖剑身“蝴蝶穿花”那蒙天剑竟从双轮的间隙刺进贼人的心窝。这时,另一个贼人的长剑,已从背后刺到,本来在这种时候最难躲避,可是于志强先在兵器上占了便宜,立刻一个“平地翻云”身体向前扑起五尺多高,那软绵绵的蒙天剑,却随着这一翻从贼人的心窝逸出,剑尖从下向上成为“反手撩阴”,反刺进后面贼人的丹田,连肠子也割断了。就在这一瞬间,两个高大的身躯,接连倒在地上。
于志强杀了二贼之后,正待转身去帮蝉儿斗那群恶贼,忽听到一声凄厉的长啸,啸声阴恻恻地带有几分鬼气,于志强心中一懔,那啸声一敛,就听到身后有人冷冷地说:“好心狠的小辈……”于志强忙转身一望,就见身后已多站一个瘦骨嶙嶙身躯修长的道人,穿着一件白色的道袍,更显得阴沉可怖,如果被胆小的人在黑夜里遇上,就不被他打死,也要吓得半死。于志强本来耳目灵敏,十丈内的落叶声音也可以听得出来,而这时却被人家站在身后三四尺毫不自觉,如果来人对自己有不利的偷袭,真是易如反掌,可是来人并不那样做,于志强一时摸不清到底是友是敌?只好抱剑当胸,打个问讯道:“道长何人,请赐法号?”
那道人桀桀笑了一阵,双目一瞪,射出两道精光,喝道:“你可是老鬼明因的徒弟?快说说!”于志强见这个三分像人七分像僵尸的道人,把自己的师父叫做老鬼,料到不是什么好路数,也就冷冷地说:“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那道人两眼一翻,忽然射出棱厉的凶光喝道,“是就要你的小命!”两臂一垂,周身的骨节格格作响;于志强知道他蓄势待发,在不明道人的武功深浅之前,倒不是贸然进招,只得向后纵开两步,相机进击,那知瘦道人跟着于志强这一纵,竟扑了过来,右臂一伸“单掌摄魂”朝于志强的胸前打到。于志强忙移宫换斗一撇蒙天剑往道人的长臂就斩;瘦道人也知道这枝剑的厉害,忙一缩右臂,同时左掌一伸,一股强烈的劲风“拍”一声正中了于志强的右肩。于志强被他这一击,只感到肩背发麻,一枝蒙天剑几乎掉下地来,身形也被瘦道人的掌风震退了两步。这是于志强习艺以来,从来未有的事,心里不禁又惊又怒,急忙一提罡气,正待给敌人一个反击,忽然听到一声大喝:“强儿住手!”明因师太已急如鹰隼扑到面前。
明因师太阻止于志强出手之后,合十当胸,对那瘦道人打个问讯道:“道长何人,恕老衲眼拙,不知在何处曾经得罪道长……”“住口!你就是明因贼尼么?三十年前你那死鬼师父勾结了一批妖邪,惨杀我的门徒,迫使我居身无地,好容易来到琼崖,你还要赶尽杀绝,找到七弓岭去,打伤我的徒儿,还有什么话好说?”“道长只知其一……”“知其一就得了!”不待明因师太回答,一个双推掌向明因师太撞去;明因师太双掌翩飞,两人打在一起。
于志强见师父已接下凌霄剑客,正待去帮助师姐,忽然又有一股劲风从后面扑到,于志强忙一扬左手,朝劲风代势一推;“卜”一声,双方都被震退两步,却又是一个清瘦的道人,肩揹长剑,站立在自己面前七八尺远的远方,神采虽然逼人,但双目斜视,隐含荡气。于志强想起他那一掌偷袭,不禁有点发怒道:“你这道人好没有道理,专事偷袭别人算是那一号的人物?”
那道人嘿嘿冷笑道:“凭你这乳臭未乾的小儿,也配问你仙师的法号?进招吧,好待你仙师送你回去投胎吧!”于志强见这道人看轻自己,心里头虽然气极,但是口头上却不肯示弱,一面全神灌注在敌人的眼睛上,防备敌人突下毒手;一面却喝道:“好狂妄的妖道,看你长得倒像个人形,却说出满口的驴话,你小爷对不肯透露姓名的禽兽,照例先让三招……
”于志强话还没说完,就见道人目露凶光,袍袖一拂,一股强烈的劲风扑面而来,于志强一个“顺水行舟”往后滑出三丈,那道人的掌风已成强弩之末,那能打得到;可是,于志强口上仍不放松喊道:“一招了,快再来两招待小爷送你的终!”那道人见一招不中,立刻两脚一顿,身形腾起十来丈,在空中一个转身,张开两臂,向于志强的头上扑来。恰巧,和蝉儿对敌的六个敌人,因为站立的地方离开于志强较近,一见道人施展这种身形,惊喊一声,只得放弃伤害蝉儿的企图,向两旁跃开三四丈,以免敌我不分,落个两败俱伤。
可是,蝉儿却不像贼人这样想法,她被六个贼围攻得娇喘吁吁,迭遇险招,要不是那套鳗皮衣可以挡住普通刀剑,早就丧命多时,这时在危急关头,忽见贼人四散逃避,身外压力一松,那肯放弃这个良机,娇叱了一声,飞扑过去,“虎口夺食”长鞭一伸一卷,竟打在一个落后的敌人身上,这一鞭又重又狠,被打的贼人“哎”了一声就倒了下去。跟着又追上另一个敌人,正待展鞭施招,忽然背后“蓬!”一声响,急忙回头一看,只见烟尘滚滚,尘石飞扬,一条小黑影却从烟尘里飞掠到自己的前面,银光一闪就把逃走的贼人斩成两段。蝉儿知道准是于志强捣的鬼,正想喝骂他一声,忽然身后劲风四起,那还让他有娇叱别人的时间?连忙一个“平地青云”把身形拔起二三丈,回头一看,又是先前和自己交手的那几个,这时蝉儿那还把他们放在心上,身形一落,展开鳗骨鞭又和这四个贼人对起招来。
这都是同时的发展,当蝉儿被袭的时候,于志强那边已经和那清瘦的道人交起手来。
原来于志强见那清瘦道人身形腾空而起,张开两臂凭空下扑的姿态,陡然记得师父说过的“鹤形拳”;他知道这鹤形拳掌含有绝大威力,如果给他拳掌击中,当然是当场废命,就算是给他的掌风扫上、他未必能吃得消。
最初于志强已经和清瘦道人递过一招劈空掌、虽然说是功力悉敌,可是常时的道人是凌空而到,没有藉力的地方;于志强是脚踏宝地,所以掌风坚实,在这一点上彼此心里都有数。
不过,于志强有着超人的轻功,更能够利用这个长处去取胜强敌,这时看到道人施展鹤形拳的身法,身体虽仍在空中,但已隐闻风雷的声音,知道除鹤形拳外还含劈空掌,风雷掌之类的毒招。因此就打好了主意,待那道人身形猛落,堪堪到达自己头上的时候,忽然一个“织女投梭”就像流星换位一样,竟从道人的裤下穿了过去。本来这时于志强如果想伤那道人,只需要反手一剑就可把道人毁去,但是,于志强存心忠厚,原说过让人家三招,现在才是两招,不愿出手反击,只是趁机毁了另一个贼人,减轻蝉儿所受的压力。
那清瘦的道人施展出鹤形拳的身法,还夹上“春雷劈树”的招式,蛮以为面前这少年必然毙在掌下,那知双掌将要落到敌人的头上,忽然眼底一花,敌人已失去了踪影,不禁大惊,可是掌发出的劲风已经收不回来,只打得方圆五六丈内沙石飞扬,待立定身形一看,那少年己穿出十丈开外,还把自己手下的人毁去一个。清瘦道人这一怒非同小可,大喝一声飞扑上去。
于志强早就料到那道人必然要追过来,所以斩了贼人之后,仍然抱剑当胸悠然自得,这时看到道人飞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