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景算是半个大院子弟,却从未想过要参军。
他天生棱角太过,崇尚自由,不被拘束,然而军校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磨人个性,连每日上课吃饭都必须在集中点名后,队列进行。
用队长的话讲,军队需要集体主义精神,打穿上军装那刻起,他们是龙得盘起来,是虎也得卧地上,服从命令是军人天职,奉献是他们一生的使命。
十几年的天性,想在一朝一夕间强行掰正,势必是一番痛苦的拉锯和改造。
入学的前三个月新训,时景全程麻木,甚至是无动无衷的。体训、长跑、拉练、夜间隔三差五的紧急集合……身体上的疲惫暂时麻痹了神经,内耗的时间少了一些。
偶尔熄灯号响过后,闭上眼睛睡着之前,他尽量控制自己,脑海里不要再重演从icu到殡仪馆那段黑暗日子,只是一个劲儿地回想,开学当晚,打给余葵的那通电话,用美好的记忆覆盖痛苦。
真好,她没有怪他一声不响断联。
也没有怪他失信改了志愿。
父亲去世后大多时间,面对急转直下的人生,时景仿佛活在空无一物的罩子里,倦怠且自闭,只有电话接通的时候,才能恢复些许对世界的感知能力。
余葵轻声细语安慰,就像从前一样,与他分享她的生活琐事。
她的温柔洒脱像静谧的光源,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偏不倚把光从电话那端漏过来,也叫他能感受快乐。
隔着电话,他伪装隐藏,仿佛自己仍像过往那般,骄傲从容,无所不能。心底却清楚极力极了,他的人生质地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是一份畸形且不健康的爱恋。
无论他怎样克制,都无法粉饰,他把暗恋的人当做救命稻草的事实。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腐朽不堪,不配被这样耐心对待,但又本能贪婪地想要抓紧希望。
他对她有了无限的耐性。
新训结束,每周领回手机,都在第一时间阅读余葵的留言,逐字逐句回复后,再给她打电话。
偶尔患得患失,偶尔紧张心动。
但毫无疑问,所有跟她共处的时间里,他的精神状态会前所未有地稳定,开心甚至亢奋,在跟她交流过程中,重新体验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将坍塌成废墟的内心,一点点重建。
军校生涯忙碌紧凑。
时景努力地维护着这段朋友式的情谊,不能越雷池,唯恐她被自己的情绪殃及,更不能疏远,因为他贪恋这份温暖。
他不要余葵心怀怜悯爱他,他得自己重塑起无坚不摧的意志,光明正大地走回她跟前。
可惜所有的计划,都在余葵删除他这天戛然而止。
她的手机起初是忙线、后来是停机。
他翻来覆去查看两人过往的聊天记录,想要从中找到她突然厌恶这段关系的端倪,最终答案都指向同样的结果——
余葵厌倦了。
相隔数千里,两人在聊天框里仅有的联结,更像他的单方面的情绪索取。她是他的精神寄托、情感依赖,他不能给与她陪伴、却渴望从余葵那里获取这些珍贵的东西。
1月30号。
就在从大排档返校的路上
,同寝几人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平日温雅谦和的校草室友时景,双手捧着手机,视线冷漠空洞,像是一尊俊美的雕塑,他阴晦无声地僵坐在车子最后一排的角落。
表面平静,实则像极了一锅寂静无声的滚油,仿佛只需零星的变量,下一秒便能迸裂开来。
贺丘试探着问,“班长……你怎么了?”
没得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