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母:“出汗发热都七十年了,要是病,不早死了?”
海瑞被母亲一句话顶在那里,只好求助地望向李时珍。
简短的一番接触,李时珍已知道海母是个性情极其执拗的人,名医之为名医,还有一术便是不同的病人用不同的看法,当即问道:“太夫人,您老是海南人吧?”
海母:“是。”
李时珍:“海南有句俗语,有雨无雨听龙王爷的。是不是?”
海母:“李太医还知道我们海南的俗语?”
李时珍:“下面还有一句请太夫人赐教。”
海母立刻明白了,笑道:“你这是考我。莫考了,我听你的吧。”说着将右腕伸了过去。
海瑞露出了既有些惊诧更多是佩服的神色望向李时珍。
李时珍却不看他,伸出三指搭上海母的右腕,略探了探便拿开了手,笑道:“太夫人说的是,这不是热症。”
海母立刻望向海瑞:“我说了不是病,偏你多事。”
“是。”海瑞漫应着,望向李时珍却问道,“请问先生,你刚才说的鄙乡那句俗语,下面一句是什么?”
李时珍一听大笑起来。
海母也跟着笑丁:“亏你是海南人,李太医知道,你却不知道。我告诉你吧,免得今后被外乡人笑话。有雨无雨听龙王爷的,有病无病听郎中哥的。”
竟如此简单,海瑞也不禁尴尬地笑了:“那家母出汗发热是什么缘由,请李先生说说。”
李时珍:“天生万物,人为是长,各有秉赋不同。而秉赋往往是传自父母或祖父母。刚峰兄,你的外祖父母中准有一人也是这样,出汗发热,不畏寒冷。”
海瑞望向了母亲。
海母:“李太医好见识。海瑞的外祖父就是天生的火体。霜冻天穿一件单衣,赤着脚就下田做事去了。从不伤风,也不咳嗽。”
李时珍又望向了海瑞那双脚:“刚峰兄是否也如此?”
海瑞答道:“我比家母好些。但寒天脚也出汗怕热。”
李时珍:“这就是了。在医理上,这叫做极阳之体。起因多由于历代劳作,家贫无衣鞋御寒,传之数代,体内便阳气积盛,阴气消退,渐成抗寒之体。形之于体,双脚尤甚。因脚为百脉所汇之处,热阳周流遍体,终归于脚。太夫人,刚峰兄,要说这是病,谁得了这个病那才真是福气。”
海母高兴了:“李太医这才是真正的名医!汝贤,听见了没有,娘这不是病,你也不是病,是祖上的福德。”
海瑞:“是。谢事先生解疑。”
海母望向了李时珍:“李太医有这般手段,汝贤和他媳妇给我添一个孙子全靠你了。”
李时珍:“不能靠我,还得靠他们。”
海母立刻盯望向李时珍,海瑞一颗心悬起了。
李时珍一脸正色,海母自己反倒有些尴尬了,太声向门外喊道:“阿囡,叫你娘来!”
海瑞的女儿一直趴在门边悄悄地望着里面的大人,这时立刻脆声应道:“知道了!”跑了开去。
李时珍这时有意不再看母子二人,而是将目光向这间屋子慢慢望去,不禁一怔。
原来海母所住之屋竟如此简陋,除了正中间海母常坐的一把竹躺椅,躺椅边放着一把矮几,便只有一张术桌四边空空地摆在那里,原来放在桌边的那一把木椅,便是这时被海瑞搬来让李时珍坐的椅子。这便是海家的规矩,海母要是坐在桌前,海瑞和夫人都是侍立在侧,因此不设椅凳。这时要给二人诊脉,连坐的地方便都没有。
李时珍望向海瑞:“刚峰兄,是否要再搬两把椅子来?”
海瑞:“李先生放心,拙荆会搬来的。”
就在这时,海瑞的夫人一手提着一条凳子在门口出现了,进了门立刻将凳子放下,远远地向李时珍深深福了下去:“见过李先生。”
李时珍站起了,身子侧了一侧:“嫂夫人不必多礼。”
海瑞搬起了李时珍原来坐的那把椅子:“李先生请。”搬着椅子走向桌前摆下。
李时珍走到桌前在椅子上坐下了。海瑞站在桌子的左侧:“把凳子搬过来,让先生诊脉吧。”这话显然是对海夫人说的,海瑞却并不看她。
海夫人在门边提起凳子刚要向桌前走去,海母突然说道:“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