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体统。
①法语:伯爵夫人……已经这样久了……可怜的女孩,她害病了……在拉祖莫夫斯基家的舞会上……伯爵夫人阿普拉克辛娜……我简直高兴极了……
①法语:我非常、非常高兴……妈妈很健康……伯爵夫人阿普拉克辛娜。
“我非常惋惜可怜的伯爵,”一个女客人说道,“他的健康情况原已十分恶劣,现今又为儿女痛心,这真会断送他的命啊!”
“是怎么回事?”伯爵夫人问道,好像她不知道那女客在说什么事,不过她已有十五次左右听过关于别祖霍夫伯爵感到伤心的原因。
“这就是现在的教育啊!”一位女客说,“现在国外时,这个年轻人就听天由命,放任自流,而今他在彼得堡,据说,他干了不少令人胆寒的事,已经通过警察局把他从这里驱逐出去了。”
“您看,真有其事!”伯爵夫人说道。
“他很愚蠢地择交,”安娜·米哈伊洛夫娜插嘴了,“瓦西里公爵的儿子,他的那个多洛霍夫,据说,天知道他们干了些什么勾当。二人都受罪了。多洛霍夫被贬为士兵,别祖霍夫的儿子被赶到莫斯科去了。阿纳托利·库拉金呢,他父亲不知怎的把他制服了,但也被驱逐出彼得堡。”
“他们究竟干了些什么勾当?”伯爵夫人问道。
“他们真是些十足的土匪,尤其是多洛霍夫,”女客人说道,“他是那个备受尊重的太太玛丽亚·伊万诺夫娜·多洛霍娃的儿子,后来怎么样呢?你们都可以设想一下,他们三个人在某个地方弄到了一头狗熊,装进了马车,开始把它运送到女伶人那里去了。警察跑来制止他们。他们抓住了警察分局局长,把他和狗熊背靠背地绑在一起,丢进莫伊卡河里。狗熊在泅水,警察分局局长仰卧在狗熊背上。”
“machère,警察分局局长的外貌好看吗?”伯爵笑得要命,高声喊道。
“啊,多么骇人呀!伯爵,这有什么可笑的呢?”
可是太太们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真费劲才把这个倒霉鬼救了出来,”女客人继续说下去,“基里尔·弗拉基米罗维奇·别祖霍夫伯爵的儿子心眼真多,逗弄人啊!”她补充一句话,“听人家说,他受过良好的教育,脑子也挺灵活。你看,外国的教育结果把他弄到这个地步。虽然他有钱,我还是希望这里没有谁会接待他。有人想介绍他跟我认识一下,我断然拒绝了:我有几个女儿嘛。”
“您干嘛说这个年轻人很有钱呢?”伯爵夫人避开少女们弯下腰来问道,少女们马上装作不听她说话的样子,“要知道,他只有几个私生子女。看来……皮埃尔也是个私生子。”
女客人挥动一手下臂。
“我想,他有二十个私生子女。”
公爵夫人安娜·米哈伊洛夫娜插话了,她显然是想显示她的社交关系,表示她熟悉交际界的全部情况。
“就是这么一回事,”她低声地、意味深长地说道,“基里尔·弗拉基米罗维奇伯爵颇有名声,尽人皆知……他的儿女多得不可胜数,而这个皮埃尔就是他的宠儿。”
“旧年这个老头儿还挺漂亮哩!”伯爵夫人说道,“我还未曾见过比他更漂亮的男人。”
“现在他变得很厉害了,”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说道。“我想这样说,”她继续说下去,“根据妻子方面的关系,瓦西里公爵是他的全部财产的直接继承人,但是他父亲喜爱皮埃尔,让他受教育,还禀告国王……如果他一旦辞世,他的病情加重,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断气,罗兰也从彼得堡来了,谁将会得到这一大笔财产,是皮埃尔呢,或者是瓦西里公爵。四万农奴和数百万财产。这一点我了若指掌,瓦西里公爵亲口对我说过这番话。基里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正是我的表舅哩。而且他给鲍里斯施行洗礼,是他的教父。”她补充一句,好像一点不重视这等事情似的。
“瓦西里公爵于昨日抵达莫斯科。有人对我说,他来的用意是实地视察。”女客人说。
“是的,但是,entrenous,”①公爵夫人说道,“这是一种藉口,说实话,他是来看基里尔·弗拉基米罗维奇伯爵的,他听到伯爵的病情加重了。”
①法语: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可与外人道也。
“但是,machère,这是个招儿,”伯爵说道,他发现那个年长的女客不听他说话,就向小姐们转过脸去说,“我心里想象,那个警察分局局长的外貌是十分漂亮的。”
他于是想到那个警察分局局长挥动手臂的模样,又哈哈大笑起来,那响亮的嗓子低沉的笑声撼动着他整个肥胖的身躯,他发出这种笑声,就像平素吃得好,特别是喝得好的人所发出的笑声一样。“好吧,请您到我们那里来用午饭。”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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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默不作声。伯爵夫人望着女客人,脸上露出愉快的微笑,但她并不掩饰那种心情:如果那个女客人站立起来,退席离开,她丝毫也不会感到怏怏不乐。女客的女儿正在弄平连衣裙,用疑问的眼神望着母亲,就在这时分,忽然听见隔壁房里传来一群男人和女人向门口迅跑的步履声、绊倒椅子的响声,一个十三岁的女孩跑进房里来,用那短短的纱裙盖住一件什么东西,她在房间当中停步了。很明显,她在跑步时失脚,出乎意料地蹦得这么远。就在这同一瞬间,一个露出深红色衣领的大学生、一个近卫军军官、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和一个身穿儿童短上衣的面颊粉红的胖乎乎的男孩在那门口露面了。
伯爵猛然跳起来,摇摇摆摆地走着,把两臂伸开,抱住跑进来的小女孩。
“啊,她毕竟来了!”他含笑地喊道,“过命名日的人!machère过命名日的人!”
“machère,ilyauntempspour,tout,”①伯爵夫人假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她说,“你总是溺爱她,埃利。”她对丈夫补充地说。
“Bonjour,machère,jevousfélicite,”女客人说道,“Quelledelicieuseenfant!②”她把脸转向母亲,补充地说。
①法语:一切事情都得有个时间,亲爱的。
②法语:我亲爱的,您好,向您表示祝贺。多么可爱的小孩子!
小姑娘长着一双黑眼睛,一张大嘴巴,相貌不漂亮,但挺活泼。她跑得太快,背带滑脱了,袒露出孩子的小肩膀,黑黝黝的打绺的鬈发披在后面,光着的手臂十分纤细,身穿一条钩花裤子,一双小脚穿着没有鞋带的矮靿皮靴。说她是孩子已经不是孩子,说她是女郎还不是女郎,她正值这个美妙的年华。她从父亲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走到了母亲近旁,母亲的严厉呵斥她不在乎,倒把脸儿藏在母亲的花边斗篷里,不知她为什么而笑,一面若断若续地说到她从衣裙下面掏出来的洋娃娃。
“你们看见吗?……一个洋娃娃……咪咪……你们都看见。”
娜塔莎不能说下去了(她以为一切都很可笑),她倒在母亲身上,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非常响亮,以致所有的人,连那个过分拘礼的女客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