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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第1页)

“漾”字是耐人品味的,它不是“千里江陵一日还”的速急,它让人感到的是缓缓迟迟,似乎船也有情,船也不忍离去。“苹花”是古典诗词中频频出现的事物,在文学的长河中,它已积淀成一些自己特有的义项。春日出游,采苹花赠有情人,这是古已有之的民间习俗。古典诗词中常借苹花抒写男女思慕之情。南朝柳恽《江南曲》有句云:“汀洲采白苹,日落江南春”。柳诗正是借苹花的传统比兴语义表现情人离别后的脉脉相思的。贺铸此处的“苹花渚”三字貌似平平,实则是很见功力之处。正是苹花勾起了男主人公的万千情思,让他泊舟驻足的也正是这撩人意绪的苹花,而作者荡过一笔偏说“风留住”,写来含蓄蕴藉,曲折有致。结处“绿杨”二句,字面没有什么难解,一个“归”字已与前面意脉相接了。可贺铸是个点化前人诗句的高手,很多平实的句子也不可等闲放过。唐朝顾况《短歌行》有句云:“紫燕西飞欲寄书。”贺铸的“燕子西飞去”正是化用了顾况的诗意。刚刚离别,男主人公就已经想到回归,就已经让燕子为他传书递信,其情意之深,其情意之厚,尽在“燕子西飞去”之中了。

这首词中选取的大都是生活中平淡无奇的素材,手帕,“熏腻”,“无语”,“苹花”,“燕子西飞”……然而在作者笔下却写出了浓浓的情思,语浅情深,耐人咀嚼,真的是“寻常风物口头语,便是诗家绝妙词。”(赵木兰)

西江月·携手看花深径

贺铸

携手看花深径,扶肩待月斜廊。临分少伫已伥伥,此段不堪回想。欲寄书如天远,难销夜似年长。小窗风雨碎人肠,更在孤舟枕上。

这首词写相思之苦。上片写对分别前美好欢会情景的回忆。下片写别后的相思之苦。

“携手看花深径,扶肩待月斜廊”两句,首先追忆昔日欢会的美好的情景:在那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姹紫嫣红、斗芳争艳的美好时光里,他们在那小园深径里一起携手赏花;在人寂夜静、凉风习习的幽雅斜廊上扶肩待月,卿卿我我,情意绵绵。这二句不仅极为工整,而且极为生动形象地概括描写了男女欢会那样一种典型的环境及情景,给人以温馨旖旎的深刻印象。

“临分少伫已怅怅,此段不堪回想。”这两句承上紧转,点出上边的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只不过是分别后的“回想”。这就使词意极为含蓄、韵味无穷。前边的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写得越是热烈,就越反衬出此时的寂寞凄凉与忧伤。这里一个“已”字,突出了惜别之际,稍作延伫,已经若有所失,怅然迷茫的悲哀;下句又以“不堪”二字相呼应,这就愈加深刻地描绘出“今日”回想时痛心疾首,哀婉欲绝。

这四句,两句一层,情调大起大落。词人一开始就将欢会写得缠绵热烈,细腻逼真,然后当头棒喝,由热烈缠绵一下反跌到悲凉凄惨,形成情感洪流的巨大落差,从而给人以强烈的震撼,使词作含义深远,余味无穷。

下片与上片相比,词作的笔法又有所不同,词人如层层剥笋一般,具体说明“回想”何以“不堪。”

“欲寄书如天远,难销夜似年长。”紧承上片结句。“欲寄书”一句,一个“欲”字点明了主观上的愿望。他和情人分别后,羁宦天涯,见面已属痴心妄想,然而就连互通音信、互慰愁肠这一点小小的愿望也由于水阔天空,千里难达而落空了。这正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了。这是其“不堪”之一。“难销夜”一句中的“难”字,是客观环境对自己所造成的影响。一个人对着一盏孤灯,凄清寂寞,百无聊赖,在漫漫的不眠之夜中细细地品味着离别的况味,自然会生出长夜如年那样难以消磨的无限悲凉感慨。这是“不堪”之二。

“小窗风雨碎人肠,更在孤舟枕上”二句中的“小窗风雨”是耳边所闻。词人听着风雨敲打窗扉的淅淅沥沥之声,不禁肝肠寸断,凄然心碎。一个“碎”字,情景两兼,著一字而境界全出。它既是“雨”碎,又是人肠(心)之碎。这便是三“不堪”了。“更在孤舟枕上”收束全词,以“更在”透进一层,指出以上种种,全发生在“孤舟枕上”。这就将羁旅之愁思、宦途之怅触与离情之痛苦浑然融合为一体,是愁上添愁了,此为“不堪”之四。

这四“不堪”齐于一身,已使人难以承受,何况又纷至沓来,一时齐集!词作用笔句句紧逼,词意层层深入,末尾一句,更点明这一切皆在“孤舟枕上”发生,尤见悲凉哀婉。由此可见词人构思之精到。此词堪称词作中描写爱情的上品了。(胡群英)

小重山·花院深疑无路通

贺铸

花院深疑无路通。碧纱窗影下,玉芙蓉。当时偏恨五更钟。分携处,斜月小帘栊。楚楚冷沉踪。一双金缕枕,半床空。画桥临水凤城东。楼前柳,憔悴几秋风。

这首词写相思之苦。上片写梦中相会,下片写梦回凄凉。

“花院深疑无路通”这一句字面虽浅,但词义却比较幽微,这关键在于对“疑”字如何理解。从三四句来看,这里的“疑”当是男子之疑。然细细品味,却又似乎不应是男子现实中的“疑”。因为他对心上人所居的庭院,按理应像对心上人一样熟悉、了解。其次,心上人所居之庭院,即使再“深”,也决不会“无路通”。因此,我们认为,这里的“疑”应是梦幻中的“疑”。晏几道《鹧鸪天》有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相别日久,朝思暮想,以致因情生幻,梦中千里跋涉,来到了曾经和心上人欢会之旧地。夜阑人静,月明星稀,看着那花木繁茂、曲折幽深的花园,不仅产生出“近乡情更怯”的疑虑:这次相会是否能够如愿呢?是不是会有人从中作梗呢?这种种疑虑猜度借“疑无路通”表现出来,既写得迷离惝恍,又十分形象逼真。

“碧纱窗影下,玉芙蓉”。这两句写他拂柳穿花,孑孑前行,刚刚绕过那幽雅的回廊,已经看到心上人伫立在朦胧的碧纱窗影下,似玉琢芙蓉,袅袅婷婷,顾盼生辉,笑颜以待了。这里“芙蓉”代指他心目中的美人,即那伫立在碧纱窗影下的美人。据《西京杂记》卷二载,卓文君姣媚,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以后有“芙蓉如面柳如眉”、“强整娇姿临宝镜,小池一朵芙蓉”等诗句,都以“芙蓉”来喻美人。词人在“芙蓉”之前又加“玉”字,之前再限以“碧纱窗影下”,为美人的出场设置了一个特殊的环境和氛围。这真是形神兼备,呼之欲出。

“当时偏恨五更钟”一句,正当两人情意缠绵之时,东方发白,晓钟鸣奏,这怎能不令人产生“偏恨”的感慨呢!这里的“当时”,盖既指今梦,亦指昔时。是梦亦真,是虚亦实,动荡变幻之中,语语沉重,令人神伤。这正是良霄苦短,愁夜恨长!

“分携处,斜月小帘栊”二句写在晓钟的声声催促之下,两人在户外执手依依,洒泪相别,那清冷的月光斜照在帘栊上,更增添了别离的痛苦和感伤。此二句景中含情,情景交融,使上片的欢会在一派凄凉的氛围中结束。它与晏殊《蝶恋花》中:“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门”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下片“楚梦冷沉踪。一双金缕枕,半床空。”这三句笔势一转,与上片形成鲜明的对比。蓦然惊觉之后,冷梦沉踪,残月照户,残烛一点,寂寞凄清。眼前精心绣制的金缕双枕,冷冰冰地横卧床头。这愈加反衬出他此时的孤独寂寞。那身边的半床鸳被,更使他睹物伤怀,黯然魂伤。沈祥龙在其《论词随笔》中说:“词换头处谓过变,须辞意断而仍续,合而仍分。前虚则后实,前实则后虚,过变乃虚实转捩处。”这几句即承上启下,由虚入实,将上片一笔喷醒,为全词词眼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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