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才亮他就起来了,将全身澈底地沐浴了一遍,为了要骑马,他不能再着官服,把长安梳了上去,簪了一枝金钗,穿了一身簇新的世家子骑装,着上厚底的官靴。他很聪明,没有薰香料,因为他知道如何去扮演自己成为女性们喜欢的对象,这是他从小在家就学会的。
本身具有地位的女人喜欢文弱的男人,那可以使她们感到自己的伟大,满足她们保护的欲望,而像霍小玉母女那种情形,一定会喜欢男人们带点豪气,那可以给他们一点安定感,使她们觉得有倚靠的满足。
李益虽是个读书人,形貌秀美,身躯也很修伟,是个美丈夫,这是他很自傲的,刚到长安时,他表现了自己的男子气概,发觉并不聪明,因为他接触的人都是些得意成功者,他们不愿看见一个比自己更强的人,李益摸透了这些人的心理后,开始改变自己,改换了儒装,处处现出斯文腼腆的样子,果然很成功,因此他一直保持着这种姿态,有时还故意沐香料来衬托自己的柔弱。
即使是对鲍十一娘,他也以这种姿态去取悦对方,一个成熟的女人,在感情上也必然搀杂有一点母性的成份,有很多长安市上的红妓,香闺中都养着小白脸,都是基于这种心理。
豁达的鲍十一娘也不例外,李益获知她为自己的儿子所作的牺牲后,就了解到她的感情中必有一种自甘奉献的情操在内,他也就以这种迎合获取了鲍十一娘的心。
在女性的心理上了解,李益是很有天才的,因此,他今天又扮演了一个崭新的姿态,一个倜傥的世家子,一个具有男子气的美少年,一个细心而又懂得修饰,多才又富于感情的少年郎。
这是他昨天思索了一夜的心情,今天一早决定了自己的典型后,洗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澡,用粗糙而又微带辛味的皂,细心地磨擦着全身,为了洗掉身上的香料余味。
还没到中午,他就出发了,故意让近年的炎阳晒着,为了要出一点汗,他知道微带汗渍的男人体味,对霍小玉那样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将有一种新奇的刺激,一种原始的吸引力。
她们是从锦衣玉食的王府出来的,而且一直过着优厚的生活,在王府中,必然有许多带着脂粉气息的姣童近侍,那是一种女性化的男人。是作为男人玩物的男人,更是他们所看不起的男人。
因此他就要表现自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秋鸿在马前面步行引路,打扮得很朴素,很乾净,也显得很有教养,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出身于虽不当。却很高贵的家庭。
鲍十一娘一定对人家说过他的家境,李益觉得不必掩饰自己的清寒,却万不可显出自己的寒酸。
李升雇了个挑夫,挑着致赠郑净持的礼物,跟在马后走着,慢慢来到胜业坊,在古寺门前驻马伫侯。鲍十一娘还没有来,他不心急,他原是计划早一点到的,他要找个清凉的地方收一收身上的汗,他希望见到郑净持与霍小玉,要给人一个很诚意,但又不狼狈的印象。
并没有等候多久,就有人来了,来的不是鲍十一娘,而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身着青衣,一着就知道是奴婢中人,但是举止娴静,容貌端庄,既表示出她的身份,也表现出她是出自一个有教养的家庭。来到马前,她屈膝请了个安,问道:“请问公子可是陇西姑藏的李十郎李公子?”
李益笑了笑,已经猜到了对方必然是郑净持从王府带出来的家婢,因此泰然地点点头:
“是的,陇西李益,请教姑娘是鲍娘子遣来的吗?”
青衣少女笑笑道:“小婢桂子,是郑夫人的侍儿,鲍姨说过公子要来,不想公子来得这么早。”
李益道:“赴约宁可早一点,以免路上有了耽搁而误信守,鲍家娘子还没有来吧?”
桂子道:“早就来了,正在跟夫人谈话,因为她不便站在路上等侯,才叫婢子出来看看,我这就告诉鲍姨去。”
李益笑笑问道:“夫人住得很近吗?”
桂子一指斜对面的一所高宅:“不远!就住那边!”
李益看着那宅子,心里又是一动,即使在冠盖云集的长安,那也算得上是一所大宅了。
粉墙隐掩高楼,挡不住豪华的画栋雕梁,也挡不住几棵亭亭如盖的高槐与一丛丛翠绿的修竹。
这表示在深锁的重门之后,不但有楼阁亭台之胜,还有花木竹石之美,在寸土胜金的长安市上,虽然地近郊区,也是相当豪华的。桂子转身欲行,李益下了马道:“姑娘!等一下,既然不远,何必麻烦鲍家娘子出来呢,我们过去好了。”
他让秋鸿牵了马,自己走在桂子的身畔,边行边道:“鲍家娘子也是的,既然府上就在邻近,何不早告诉我地方,要麻烦姑娘出来跑一趟呢?”
桂子道:“鲍姨是怕公子找不到。”
李益道:“这么大的住宅,还会找不到吗?就是问也问得到了。”
桂子轻喟道:“问不到的,夫人住在这儿后从没有出过门,邻近的人根本不知道我们住在这儿,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公子的,因为他们都是王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