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刘学镛在九天后,向朝廷上了乞休的奏章,他才六十多岁,应该还可以干几年的,可是他一连告了三天的病假后,终于以体弱多病为由,上了那道奏章,而朝廷也很快的批准了。
据说原因是他在几天前一个晚上,听见外面有声响,派人出去一看,才见他的贴身卫士何茂雄,被人倒剪双手,吊搏在一棵大树桠上,树下放着一个银贡盒。
打开盒盖,里面是两颗首级,一颗是他遣去行刺的马尚志,另一颗则是李益身边的妾侍小红的。
盒中另外还有一张字条,写着两句很耐人寻味的话:“投我以李桃,报之以琼瑶,三日后,当再来访。”
就是那句话,吓破了刘学镛的胆,杀死一个马尚志,他根本不在乎,因为他还有的是死士,但是把小红的首级也送了来,就使得刘学镛心惊胆战了,那表示了李益另有更强的防护力量,根本不寄望于小红的保护。
接着而来的消息则是由郑州传来那天晚上的情形,马尚志是被李益自己用箭射死的,而小红则是李益以通敌之嫌处死的,送回人头,表示了李益即将采取反击。
刘学镛战战兢兢地怀着那一纸警告函入宫,面叩皇帝求援,而且还准备告李益一状。
皇帝看了反问他:“这上面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刘学镛不敢隐瞒,只好把内情说了,皇帝冷笑道:“原来是你先派人去行刺他的,那么他反击回敬也很公平了。”
刘学镛连连叩首道:“启奏圣上,臣不敢如此狂妄,臣不是为私怨而杀他,而是为了国事。”
“李十郎犯了什么欺君祸国,必死之罪呢?”
“有人认为他在凉州擅杀节使,心中不平,誓必欲除之而后快,臣如不照做,恐将边境不靖!”
“朕若是下旨杀了李十郎,你能保证边境能稳了吗?”
“圣上如是圣明,边庭谅必仰沐圣德,效忠不二。”
皇帝一声冷笑:“朕要的一声确实的保证,不是这种空洞的甘言蜜语,你说的边廷不靖,不过是指四五个节度使而言,李十郎未出任前,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忠心的表现呀,自请留后,私相授受,视国家爵位为私产,为朝廷军马为私人,所谓效忠,不过是没造反而已!”
“臣无能,不过此事责不全在臣,鱼朝恩掌握禁卫神策军,内垄朝政,外图文权边镇,故意放纵他们如此,积习已深,非臣所能改变者……”
“可是李十郎却把凉州河西四郡,治得乖乖的。朕如有所命,一纸旨下,无不遵行,他以一介书生,未用朝廷一卒一兵,能外制强兵,内慑悍将,你手中把握了那么一大批密探,却又做到了些什么呢?”
刘学镛一听皇帝的口气不对,只得来硬的了,再度叩首道:“臣无能,但臣以私交至少能维持那几处边镇安份,臣若死,那几个人一定立有不稳之象;而李益若不死,那几处兵马,迟早也会有不稳之象。”
“哦!你跟他们的交情呢?”
“圣上明鉴,臣与外藩不敢有私交,这完全是因公的利害交情而已!”
皇帝道:“李十郎现在手中掌握着河西四镇与东西突厥两部,如果朕杀了李益,那地方恐有不稳之象,一旦事变,你能镇得了吗?那些要杀李益的,你的好朋友,能把他们的兵马移到河西去为朕退敌吗?”
刘学镛一听,脸都吓白了,这个要求是绝无可能的,他只有道:“圣上明鉴,节镇节略重兵屯于边境,原为镇夷之用,如若轻易开拔调动,则边防空虚,东敌未除,而西变又生,想圣上亦必早有明裁。”
“朕不知道,不过太子昨天进官也谈到这件事,他的说法比你可靠得多,他说你如果不行,就放手让别人来做,自然会有人比你做得好。而且,你那些有力的朋友如果真够交情为你撑腰的话,河西四郡及东西突厥两部,另加吐蕃的数十万劲旅都可以为用,你看看太子这话是不是说得太过份了一点呢?”
刘学镛的汗水都流了下来,他知道这是可能的,因为李益对那三处外夷恩威并施,利害制衡,确能使他们乖乖地听命,在私心之中,他不得不承认李益是个天才,因为李益所做的一切,都是常人所做不到的。
到这个时候,他心中开始后悔了,自己把持住密探调度之权,只不过稍稍的一点制裁力量,实在微薄得可怜,如果早就跟李益输诚合作,说不定还可以使自己的权限更大一点,都只为了几个人的私下怂恿,说李益的权限已经侵犯到自己,迟早会被他挤掉的,耳根子一软,才惹下这个漏子,结果变成自己一个人坐监。
皇帝搁下的另一番话,却把他的胆子都吓破了:“学镛,你也算是为朕尽了多年的心了,朕不愿太吓你,这次是你自己太欠考虑,闯下这个祸,朕要维护你也没办法,第一是你惹人在先,第二是李十郎那张字条上既非他的亲笔,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实据,那只是一句普通的应酬话,除了你当事人心中明白,谁也无法从上面看出什么来,那怕你真掉了首级,把那张字条拿到大理寺去,也不能责成在李十朗身上。还有一件事,朕不能不替你担心,你说东西是晚上送到你的卧房外面的?”